选日子,置办一份还算体面的聘礼,另外再吩咐府里绣娘赶制出一套水红或粉红色绣吉祥纹样的喜服……这都是四爷府纳新人格格的规矩,所以尔芙将这事和秦嬷嬷、毓秀姑姑一说,便算是将差事交代下去了,也不需要她再多废话,而她之所以要将这两位嬷嬷请过来吩咐一句的原因,无非是乌雅赫赫是德妃娘娘娘家兄弟的侄女这点特别原因。
毓秀姑姑对乌雅赫赫这个人还是比较了解的。
毓秀姑姑作为德妃娘娘曾经最为倚重的掌事宫女之一,和乌雅赫赫这个经常出入永和宫的未嫁姑娘打交道的机会很多,而且她也比德妃娘娘更能深入了解乌雅赫赫的本性,毕竟乌雅赫赫在德妃娘娘面前,便是有再多不满,也要将这些委屈都压在心底,而毓秀姑姑虽然是德妃娘娘跟前得脸的掌事宫女,却到底是包衣婢仆一枚,所以乌雅赫赫会讨好她,却并不会将她太当回事,这就说明乌雅赫赫这姑娘并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
当然,这都是毓秀姑姑私下透露给尔芙知道的讯息。
知道乌雅赫赫性格单纯无脑,待人虽然有傲气,却也还算是体恤,这让尔芙稍显放心了些,毕竟这人的本性不坏,兴许就有和睦相处的可能性,至于以后会怎么样,那就在两个人慢慢相处了,她相信她还是能够做好一名宽和体恤的嫡福晋本职工作,所以她好似也不太排斥乌雅赫赫进府这件事了。
她这边儿松了口,接下来的一应事情安排起来,那速度就自然而然地快起来了。
待到农历十月二十六上,四爷府张罗了小一个月纳聘礼就开始了。
别看德妃娘娘说是就将乌雅赫赫当做寻常格格看待,但是为了抬举乌雅赫赫的身份,她还是赏赐给了乌雅赫赫一对寓意多子多福的玉如意作嫁妆,除此之外,她还亲自给乌雅赫赫安排了一位马佳氏的全福福晋替她梳发,指派了自个儿永和宫里的老嬷嬷做喜娘,一路护送着乌雅赫赫从自家在西城的三进小院被抬进四爷府的秋雨楼。
名为秋雨楼的二层绣楼,已经挂满了红彤彤写着双喜字的绢丝灯笼。
乌雅赫赫穿着一袭浅粉色绣芙蓉遍地袍摆的喜服,双手交叠地规矩摆在膝头,脸颊微红的垂首坐在床上,眼露期盼地瞟向贴着大红双喜字的门口。
她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独有的温婉娇柔气质,一袭粉袍更衬得她多了些柔弱。
这是个很了解自己长处的姑娘,不然她也不会舍弃了四爷府送过去的那身水红色金丝绣团花纹的吉服,转而选择这套匆忙赶制的水粉色喜服,连德妃娘娘亲自赏下的赤金掐丝镶红宝石的头面都没有簪戴,换了一套更符合自个儿气质的珍珠头面。
一颗颗如莲子米大小的珍珠由耳畔侧垂下,微微摆动着。
她听着前院隐隐传来的丝竹声,想着临上轿时,额娘贴在自个儿耳边交代的话,心底稍显安定,终于有闲心观察房里的摆设,虽然她早就已经听姑姑德妃娘娘说起过自个儿在四爷府的居所是如何布置,但是到底不如亲眼所见来得更有冲击力些。
眼前这间面阔三间的新房,说是尔芙亲自安排布置,其实却是德妃娘娘私下捎信给毓秀姑姑特别准备的,一床一榻、一柜一桌,皆是毓秀姑姑从公中库里挑选出的上等黄花梨木家具,而且还曾让胡太医一样样的检查过,彻底断了后院女人要先下手为强的可能性。
这些事,毓秀姑姑是按照德妃娘娘安排做的,却也没有瞒着尔芙。
尔芙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见德妃娘娘对自个儿并不放心,也就不再插手了。
因为乌雅赫赫不过是以格格的身份进门,所以连个缩减版的喜宴和婚礼都没有,只在花厅那边摆了两桌席面,阖府上下凑在一块用顿便饭就算了,而且四爷很显然是存心想要抬举乌雅赫赫,在席上露个面,便直接领着近身随侍的苏培盛等人一路往秋雨楼去了。
后院这些女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酸溜溜的感觉,自然也就早早就散了。
尔芙回到自个儿院里,揉着还饿着的肚子,先是用了两碗小厨房送过来的红薯玉米甜粥,又沿着回廊走了两圈散散步,便一头钻进收藏着自个儿家底的库房,去挑选合适送给乌雅赫赫的见面礼去了。
一对赤金做叶柄镶玉雕花瓣的莲花金簪。
一枚成年男子手掌大小,以素银雕琢成缠枝花蔓,上镶嵌着粉水晶和珍珠点缀的顶簪发冠。
一条素银镶珍珠做璎珞吊坠的项圈。
……
这些都是尔芙精挑细选出来的贵重首饰,但是最后她还是放弃了这些选择,转而选择了一支德妃娘娘赏赐给她的赤金托点翠桃形如意簪。
“找个合适的锦盒装起来吧。”她随意地将簪子交给诗兰,低声吩咐道。
诗兰接过簪子看看,又扭头瞧着妆台上摆着的其他发饰,稍显担心地提醒道:“主子,这会不会显得有些寒酸啊?”
“这是娘娘赏赐下来的发簪,这是送给她的体面。”尔芙淡然道。
别看妆台上摆着的其他首饰比这支发簪华丽且精致,但是却是炫彩坊的出品,连个内造的都算不上,她怕她将这些名贵发饰送出去,不但不能让乌雅赫赫感觉到自个儿的善意,兴许还会让宫里的那位德妃娘娘都觉得自个儿轻视了乌雅赫赫,还不如用这支德妃娘娘赏赐的发簪充数,甭管怎么看都更加体面些。
至于说,这点翠桃形如意簪是不是有些老气,不衬乌雅赫赫的气质,她就不管了。
诗兰闻言,略微沉吟片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说,手脚利落的从柜子底层找出一枚剔红锦盒,小心翼翼地将这枚点翠桃形如意簪在锦盒里柔软的锦缎填充物上固定好,便将妆台上的其他首饰都收拾了起来。
“府里有喜事,四爷解除了两位乌拉那拉氏格格的禁足,你稍后过去通知一声。”挑选好明个儿要送出的见面礼,尔芙又想起了后院那两位借着禁足躲在院子里安胎的乌拉那拉格格,扭头吩咐道。
乌拉那拉珍珠、乌拉那拉媚儿……
——这两人是同宗姐妹,又一前一后的有孕,还真是特别有缘分,只不过却是彻头彻尾的孽缘罢了。
两个互看不爽的人,想想四爷府里以后可能会出现的纷争,尔芙笑了。
作为嫡福晋,她是该宽和大度,将后院这些情敌都当做是自家姐妹般疼爱呵护,但是她就是个心眼儿不大的小女人,哪里有闲心去照顾这些情敌呢,她能够让这些情敌在四爷府后院里好好生活,过着体面富贵的生活,那都是她仁慈宽和了。
看着这些情敌互斗,她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抱着这样满是恶趣味的猜测,本该心底泛酸、辗转难眠的尔芙欢愉无比的睡着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蒙蒙亮了。
一想到今个儿就能看到那位被毓秀姑姑夸赞过几次美貌的乌雅赫赫真容,她连往常最爱的赖床活动都取消了,一骨碌就直接坐了起来,连头发都没有整理下,便直接撩着床幔,朗声招呼起在外候差的诗兰和诗情。
那副热切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什么特别爱好呢!
少时片刻,尔芙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了,洗漱、梳妆,换上一袭玫紫色对襟旗装,便脚步匆匆地往前面穿堂走去。
这倒不是她沉不住气,实在是她睡得太过香甜,有些起晚了。
等到尔芙绕过回廊,放缓脚步,平复好有些急促的呼吸,迈着款款莲步来到穿堂里的时候,各院女眷都已经到齐。
瞧着那一个个要靠涂脂抹粉来遮挡黑眼圈的情敌,她的心情就更加愉快了。
尔芙这种看见别人过得没有自己好就放心了的恶趣味,也真是够了,她强忍着飞扬而起的唇角,清了清嗓子,将这些呆坐着的女人的目光都吸引在自个儿的身上,这才笑吟吟地打着招呼道:“诸位妹妹起得早儿,看来都是着急要见新妹妹了!”
“福晋姐姐,莫要打趣婢妾/妾身了!”刚刚坐稳的众女忙摇头解释道。
“好了,我知道府里添了新人,你们这心里头有些不自在,总觉得酸溜溜的,但是这种事是咱们府里的常态,像瑞溪妹妹和媚儿妹妹不了解,你们这些老人儿是早该习惯的,不过我还是要老生常谈的叮嘱一句,你们拈酸吃醋地打打嘴仗,这我就当你们是在闹闹玩笑,但是要是谁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别怪我这个做姐姐的不给你们脸面,不替你们遮掩。”其实尔芙之前打趣众女,也不过就是让这些人别摆出那副怨妇脸来影响自个儿的心情而已,现在见众女都收敛起了那副怨念深重的苦瓜脸,她也就不再玩笑了,直接说起了正经事儿。
说完,她就端着宫女送上的热茶,有滋有味地喝起来了。
昨个儿是乌雅赫赫的好日子,今个儿来得晚些、来得迟些,总在情理之中,但是这些吃饱就是互掐的女人怎么可能理解一个情敌,所以当乌雅赫赫脸色苍白地出现在穿堂里的时候,还不等她为自个儿请安来迟说出请罪的话,一句句夹枪带棒的嘲讽话就已经从各人嘴里冒了出来。
乌雅赫赫本就是个颇有些傲气的小姑娘,听见这些女人的嘲讽,登时就气红了脸。
不过她到底是懂规矩的人,即便气得眼睛发红、脸颊充血,却还是忍着委屈和身体的不适,规规矩矩行了个半蹲礼,恭声问安道:“婢妾请福晋安,福晋吉祥,婢妾请安来迟,还请福晋恕罪。”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拘泥于虚礼。”到底还是心软几分,尔芙并没有借着众女为她营造出来的问罪场面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为难乌雅赫赫,她微微抬了抬手,含笑说道,同时对着身侧早就准备好的诗兰挥挥手,让诗兰将那杯准备好的温茶,送到了乌雅赫赫的手边。
给嫡妻敬茶是每个妾室都必须要走的一道流程,象征着嫡妻认可妾室的身份。
乌雅赫赫并不会在这种事上矫情,她有些羞涩地让身后伺候的宫女将装在锦盒里的落红帕子送到毓秀姑姑跟前,这才接过诗兰送过来的茶碗,直挺挺地跪在尔芙眼前摆着的蒲团上,恭恭敬敬地将茶碗举过头顶,诚恳道:“婢妾乌雅氏请福晋喝茶。”
尔芙没有忙着接过茶碗,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毓秀姑姑的方向。
这也是走的一个流程,这妾室进门是要验证贞洁的,而落红帕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毓秀姑姑打开装着落红帕子的锦盒瞄了眼,便将落红帕子交到了自个儿身后专管后宅女眷房中事的孔嬷嬷手里,待到孔嬷嬷也查验过,给出确认无误的暗示,她这才缓步来到尔芙身边,而尔芙也在这时笑着接过了乌雅赫赫高举着的茶碗,浅浅抿了口,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送到了乌雅赫赫的手里。
锦盒的盒盖是打开着的,让在座众女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送出的见面礼。
只是当这些女人不以为然地扫向那个锦盒,看清了里面是一支有些旧的点翠桃形如意簪后,便都有些为难起来,因为新格格乌雅赫赫的身份特殊,她们准备的见面礼都是按照惯例加重几成的,个顶个都是镶珠嵌玉的好东西,而现在尔芙一出手就是一支有些寒酸的旧簪子,她们这见面礼就有些不好往外拿了,就算尔芙是故意落乌雅赫赫的脸面吧,但是身为侧室的侧福晋送见面礼,总不好压过嫡福晋一头吧。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传到四爷耳朵里,那就是一桩事啊!
就在这些女人为了自个儿没有做好两手准备的准备两份见面礼而后悔的时候,欣赏够下面众女表现的尔芙抢在乌雅赫赫接过锦盒之前,笑着开口了,她语气柔和委婉,带着几分笑意的说道:“想来大家伙儿都不记得这支簪子了,这是当初我嫁进府里,第二天进宫给娘娘请安的时候,娘娘亲手簪戴在我头上的那枚簪子,虽然这簪子是旧物,却是来历不凡,还是当初娘娘诞下四爷的时候,皇上亲命内务府特地为娘娘赶制的礼物,今个儿我就将这支簪子转赠给乌雅格格,希望乌雅格格能够多子多福,为四爷多多诞育子嗣。”
说完,她迈步走下上首宝座,亲自将这枚簪子簪戴在了乌雅赫赫的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