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车子已经停了下来,有内司宾接引导入,至肃章门,那女官却说:“时辰尚早,陛下还未下朝,夫人们且去关雎宫陪皇后娘娘坐一坐?”
连氏等听了俱露出喜色。??? ?燃文 ? ???.?ranen`org
自从景律帝登基,关雎宫就成了禁地一般,往常可以随时递牌子进宫的连氏早就没了特权,能向女儿问个究竟,家里也能放心些。
卢氏早率了品笛等几个大宫女,打着伞在宫门前等候。
她们今日都穿上了标准的宴乐服,瞧着气派庄严,很有中宫皇后身边人的气势。
卢氏是大红色织金纱通肩孔雀妆花交领右衽窄袖短袄,下头靛蓝色双层棉布围裙,裙身绣两圈麒麟芝草纹,比女司服色又高了一个等级,品笛等皆是常侍品级的暗绿色通肩柿蒂纹夹袄,浅驼色祥云芝草纹围裙,下头露出尖尖的绣花鞋。
朝连氏等行过礼,卢夫人亲自接了连氏的手往内导引。
连氏已迫不及待地问道:“娘娘她……一向可好?”
提起这茬自然是一言难尽,但卢氏是何等人,只沉稳笑道:“娘娘安好。”
连氏闭了嘴。
昨夜下了场大雪,关雎宫里的梨树枝头压满了白皑皑的雪,琼枝冰骨,煞是好看。这会儿雪虽是小了点,但纷纷扬扬,半点没有停歇的意思。
凌妆一大早已经收拾停当,晨起她还到小佛堂替嵇仪嫔丢过纸上过香,念及当初的姐妹相得,不免洒了几滴眼泪。
暖阁中,唯有西洋钟嗒嗒走动的声音,凤冠霞帔一溜儿列在北墙根下的紫檀长条案上,凌妆只穿着在东宫即做下的夹袄半靠在南窗下的通炕上,手中拿着一卷话本子有一行没一行地看。
连氏入内,见女儿往常的桃心脸儿已经尖了一圈,面上脂粉未施,心中未免一痛。
凌妆却已坐起来,亲热地伸手道:“母亲和舅母莫拘礼,榻上坐。”
陈氏和张氏经过宫内嬷嬷的调教,倒是并不再仗着自己是长辈就忘了宫规,中规中矩地行了个三肃礼,才跟着连氏谢座挨次坐了。
凌妆看着家人渐渐在改变,似乎适应了京中上流社会的生活,又是感概又是难受,这心境自是表达不出,只拣了句不痛不痒的话问:“外祖父和外祖母一向身子可好?”
连氏答道:“都好,就是每常挂念娘娘。”
品笛、侍萧等亲手端上了茶。
各人抿了一口,张氏终是心直口快的脾气,忍不住劝:“娘娘切莫自苦,若今上不拘着,就出来多走动走动,规矩是规矩……到底这般年纪。”
小舅母要说什么,凌妆心领,她无非替自己哀叹婚姻不顺,到最后见得了一桩泼天的好姻缘,却不想又成了“寡妇”。
可真的就是寡妇了么?
容汐玦太久没有音讯,她也开始悲哀怀疑起来,尤其连绵地下这般大雪,听说百年未曾冰封的东海近郊都结了冰……
她还未说什么,外头守着的郭显臣碎步走了进来,回道:“娘娘,德妃来请,说众位太妃公主王妃都已经聚在颐宁宫,让您也过去喝茶说话呢。”
凌妆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淡淡说了声:“请。”
环佩叮当,德妃随即轻移莲步走了进来。
连氏等哪敢托大,三个一溜儿下了榻给德妃行礼。
德妃待她们行下礼去,这才虚虚一扶,笑道:“哪儿当得起皇后之母的礼!”
凌妆微微抬了抬身子表示让座。
德妃见她并未真个儿站起来,心下冷哼一声,“还真把自己当皇后了!”在榻对面连氏等让出的位置坐下,却笑道:“要等到陛下下朝,时辰还早着呢,几位太妃也说久未见柔嘉皇后,康慈皇贵太妃特特命妾妃来请,柔嘉皇后莫怪莽撞。”
这些虚礼客套凌妆当然都会,德妃笑面如花,确也不招人讨厌,但她怎么可能如面上这般喜爱自己?明知是假的,凌妆并没有心境应酬,平铺直叙:“皇子加冠文华殿,公主及笄文德殿,离上林可不近,外头正下大雪,就不来回折腾了,我也久未见到卫国太夫人,母女有些私己话要说,还望德妃替我在几位太妃跟前解释一二。”
说毕她顾自低头喝茶。
德妃张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乃唐国公嫡孙女,其父唐国公世子,新任兵部尚书张湘岩,其母永兴侯胞妹,睿真楼皇后女侄楼氏,多么好的出身?在家做姑娘的时候,长辈兄弟姐妹,谁不高看一眼?张萱也向以好风度好人缘自得,贵人们谁不顾着那层脸面?对此她可谓驾轻就熟。
可眼前这个柔嘉皇后,却分明对什么都不在乎,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将她气个倒仰。
母女间有私己话要说,这不就是明着赶人?
细寻思所谓的皇后,是个什么出身!一嫁再嫁,能被凤和帝看上是她祖上烧了八辈子的高香,可她的时运也该就到这里为止,如今这般端着,仗着谁呢?
想到她可能的倚仗,德妃更是黑了脸。
男人的眼光都出了什么问题!真正贤良淑德的看不入眼,非要喜欢如此不堪下贱的女人!
张萱毕竟也是有性子的贵女,再装不了贤良,直接冷了脸,掸衣站了起来,径自旋身道:“妾妃先行一步。”
连氏瞧着她高挑的背影,那压人的气势直到瞧不见她的身影才略微消下去。她不免惊慌,急看着女儿道:“方才一路进宫的时候,我就想劝娘娘一句,今时不同往日,这德妃,须是你要留几分脸面的人啊!”
母亲黄黄着脸,盛装之下还是显出几分憔悴。
凌妆顿时不忍,挤出笑安慰:“母亲莫要忧心,我省得。”
连氏哪里还奈何得了这女儿,无非再絮絮叨叨说上两句,又恐坏了她的情绪,也就停了。
三人重又落座,后来反是陈氏说些琐事打发时间。
从前凌妆不大关心这些,但此时听陈氏说起卢维秀和连娟又带着孩子离了京城回了临安老家,忽觉好笑。
张氏见状,道:“确实可笑之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娘娘好,咱们都好,娘娘不好,躲到天涯海角去又抵得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