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本就阴暗,正交酉时,从乾宁宫走到这儿的功夫,已是大暗,关雎宫的宫门虚掩着, ? ?. r?a?n??e n `o?rg
容宸宁突然喉头发干,脚上就像生了根,望着那道虚掩的宫门站住了。
站了好一会儿,天色益发地暗,关雎宫里依次掌灯。
望着一盏盏橘黄的灯光,容宸宁的面色益发柔和。
谭端终于忍不住,轻声唤道:“陛下。”
容宸宁竖起一指在唇上稍稍一比。
谭端等有些莫名,难道来了又不进去?
“你们离远些,莫让人瞧见。”容宸宁丢下一句,身形一起,竟就窜上了关雎宫的宫墙。
有必要吗?人家那宫门不是虚掩着?
几个内侍盯着谭端做询问状。
谭端阴下了脸,将手掖到袍子下头:“陛下怕是防着柔嘉皇后还与凤和故旧秘密联系。”
“这哪用劳动陛下亲自前来?”二愣子的扛黄盖伞太监刚说了一句,就被谭端在额上打了个爆栗。
这二愣子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的童子功,叫做石磊子,是如今的军知院督首慕容礼训练出来的,打小混在律王的仪仗里,一个倒抵得上几十个侍卫。
谭端知道此人脑子不好使,也不多解释,带了四名内侍找个宫墙转角的地方等着。
此处略略避风,但还是冷得够呛。
却说容宸宁悄悄掩进了关雎宫,此时正是华灯初上,上头正殿稍间的明窗上似有人影离离,可门前的廊下还站着几个宫人。
他隐身在梨树林子里头,一时进退两难。
若被人发现,成何体统!
可是转身离开吧,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趟……
就这么僵着,僵到了天色全黑。
许是关雎宫无人造访,天一黑内侍们就落下了大门的门栓,纷纷躲到两排厢房后沿着东墙边建造的值房里去了。
暖阁上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他精神一振,雪夜之中,身上竟丝毫不觉得冷。
“都回屋里歇着去罢,留两个值夜的在暖阁里就够了,娘娘说左右没什么差事,别站在风口子里冻病了。”
不知哪个宫娥出来传递消息。
殿上值守的人谢过恩,三三两两地打着灯,朝后头的耳房里去。
整个关雎宫静谧而安详,唯有她的身影,隔着窗纸暖在他心上。
见四下里无人,容宸宁终于展开身形。
暖阁外的回廊经常有人走动,是不适合待的,他索性绕到主殿后头,震断一根窗档跃了进去。
宫中房屋的构造他闭上眼睛也能摸得出来,跳进去的屋子是紧邻寝室后的耳房,关雎宫东西稍间皆为寝室,这耳房就是寝室后连着室内长廊的屋子,左右各五间,若在乾宁宫,那就是皇后妃嫔侍寝值夜的居所,在关雎宫,可能成了她贴身宫娥的居处。
果然,这屋子漆黑一片,但雕花槅扇门上隐隐透进些光亮,可以看见里头靠墙摆着简单的床铺,也有花架盆景乌黑的柜子,屋内流动着些微的脂粉香气,果然是有人住的。
容宸宁做贼般迅速开阖雕花门,略显削瘦修长的身子已经闪出了走廊。
暗红色调的走廊尽头,有一个矮柜,柜子上搁着盏高柄仙人捧露台式青白瓷夹灯,散发出昏黄幽暗的光。
走廊对面的几道门就是学问了。
他想了想,推开连着稍间的那一扇黑漆门。
这必然是通向她的寝宫的。
一推进去,他就呆了一呆。
室内热气氤氲,有人在说话。
好在里头是一明两暗三间以落地雕花门半隔断的屋子,听声音,是从另一个暗间里传来。
一个宫娥的声音伴随着倒水的声音:“多久没见过娘娘笑一笑了,这回云公子上书请求回乡,不知那个景律皇帝会不会批准。”
“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娘娘怎么高兴得起来呢?”另一个宫娥试了试水温,说道,“好了,咱们去请娘娘沐浴罢。”
容宸宁浑身一僵,像遭了雷击般,他想拔步离开这屋子,毕竟对于他这等出身高贵、素性绝雅的人来说,偷窥女人沐浴这样的事太龌蹉了。
但正要推门出去,就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显然有人走动。
他只好打消出去的念头,默立在暗间里。
虽叫做暗间,但此刻这里也不过稍稍比外头暗了些而已,烛光幽幽洒进来,若有人朝这头张一眼,还是很容易看见他的。
容宸宁瞧见一面墙前摆着个妆台,镜子里映出自己模糊暧昧的身影,几步走过去将镜子翻了下来,心却咚咚直跳。
脚却长在了地上一般,再也挪不动半步。
大概只是几个喘息的功夫,明间外就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他忽然就想起那一****将药粉撒在他手上时的眼神。
那么决绝。
那一刻她全然没有考虑后果,隔了这么久,眼中的寒凉还是能令他的心猛地收缩。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他却只记得她脸上的奇异光彩,迷蒙在精致素雅的面上,艳到了骨头缝里。
大抵上,喜欢上一个人,怎么瞧她都是越瞧越美的,想起来就更如彼岸观花般地美了。
他试图默默以禅念说服自己。
耳边传来了悉悉索索细碎的声音。
精通音律的人耳朵自然也格外好使,这声音瞬间令他浮想联翩,全身的血液都似冲到了某个地方。
“下去罢。”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轻飘飘洒入暗间,却有千钧之力。
容宸宁腿脚一软,跌坐在妆台前的青花瓷杌上。
宫娥退了出去,他偶尔能听到轻微的水声,还有臆想而生的女子呼吸声。
妆台斜上方,就是一个扇形的菱花格子窗,只要他站起来张一眼,也许就可以将所有的风光一览无遗。
然而他却始终坐着,直至后来,欲念也消散无踪。
他听到她轻轻的哼唱声,只是翻来覆去的那几句,却缠绵至极: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肠断白蘋洲。”
其实她哼得很轻也很模糊,若非他耳力太好,根本就不可能听清她在唱什么。
可是不想听也听了,他火热的心渐渐跌到谷底,忽然觉得,若是被她这么如此念念在心,比起做皇帝,倒更有趣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