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南四坊地段富贵清幽.临近夙世宫城.因此此地房价一直居高不下.在此地居住的百姓.非富即贵.多多少少都吃了朝廷的俸禄.
香枣巷在南四方的位置略有些偏里.青石板刷的分外洁净.沒有梧桐巷中的落魄和脏污之感.香枣巷中各家房屋内多种枣树.一到秋日.绿绿红红的大枣喜人的挂在高空.看的人眼馋极了.
此时正值隆冬.天空飞舞着鹅毛大雪.干枯高大的树木枝上落满了白色银装.
莫道清雪无春意.自在枝头做飞花.
安陵怀中抱着粗瓷大肚酒坛.本应不良于行.
可他却举轻若重.嘴角含着一抹笑容.温和雅致.丝毫沒有受到粗瓷大肚酒坛的阻碍.而失了风度.
魏老不由感慨.这种不骄不躁的年轻人.在长安可真不多见了.
只是魏老对带这个年轻人进府还是心有揣揣.要知道他们当家主母可不是好相与的.
“安陵先生.这酉娘娘到底是何意啊.”老者满脸焦急.眼看就到府门了.他还沒理清事情呢.哎.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
“老丈莫急.酉姬叫我來.自有其用意.您老莫过于担心.”
几句话间.两人就走到一处两进院落前.
安陵看着一眼崭新的牌匾.便明了这主人应是刚搬來不久.处处都着一股燥气.
“安陵先生请坐.我这就去禀报老爷.”魏老将安陵带到正厅后便急匆匆向后院书房而去.
安陵在正厅内四处打量了一番.房舍布置淡雅.充满读书人的雅兴.
安陵坐在杨木椅上.眉眼安然看着一名丫鬟为他端上茶水.
至于安陵为何会仔细注意到这丫鬟.不是因为丫鬟长得绝色倾城.也不是因为恰恰相反的貌若无盐.
这丫鬟容貌很平庸.属于那种放在人群中也翻不起浪花的颜色.年龄看似不大.二八年华.可却穿着老旧的灰色棉袄.头上一朵珠翠也无.不似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打扮.
安陵压下心中的一丝好奇.温和端起茶水道谢.
小丫鬟脸色薄红.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安陵.小步急匆匆走了出去.
不多时.魏奉庭门前走了进來.
安陵抬眼望去.直刚观其容颜面貌.便眉宇微蹙.若有所思.
男子约二十七八年华.身材修长清瘦.与夙世时下士子一样.很白的皮肤下.是一张清逸隽秀的面孔.
宽大的士子袍穿在身上.风韵雅致.一股书香迎面扑來.
然而.安陵却察觉到男子布满血丝的眼睛.青黑的眼角.和白的不正常的皮肤.
在來的路上.安陵已经向魏老打听了这坛秋露白主人的生平.
魏奉庭.字南枝.永嘉人士.出自书香门第.幼年父母双亡.由忠心家仆养育成人.年少多才.风流倜傥.为夙世皇朝的十二年探花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便长安花.
现有娇妻美妾.本人也位列翰林院侍读.若不是官场问題.便是情场失意.
安陵唇角微勾.连忙站起身來作礼道:“在下安陵容.见过魏大人.”
魏奉庭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几息后打量了一番安陵.撑起精神道:“安陵先生无需多礼.前因魏老已经跟我说了.只是我也不知酉娘娘叫安陵先生來是何意.”
走到主位上坐下.自有丫鬟进來上茶.还是那个丫鬟.一样的装扮.只是眉眼间战战兢兢.根本不敢打量魏奉庭.
而魏奉庭仿若未觉.接过茶盏.便饮用了起來.
茶水很浓.足足比安陵的茶盏中的多了两倍.应是特意吩咐丫鬟泡的浓茶.用來提神.
“这件事情说來.还是安陵莽撞了.我与酉姬是旧识.今日刚到长安酒肆便不小心拆了魏大人的这坛秋露白.心中实在有愧.”安陵微笑致歉.面上无丝毫尴尬.依旧虚怀若谷.淡定自若.
“秋露白啊.”魏奉庭口中喃喃自语.眸光更显悲痛.
不过魏奉庭旋即回过神來.目光有些冷淡道:“这坛秋露白.魏某花费重金又费了好些人情才请到酉娘娘酿制的.安陵公子这突兀的就告诉我.酒水只剩了一半.实在令魏某难以接受不是魏某小气.实乃是这坛秋露白对魏某有特殊意义.”
魏奉庭虽对安陵态度冷淡了几分.但却沒有发怒.他是聪明人.自是知道安陵此次前來的用意.
“酉姬的酒水自是价值千金.一坛酒水.一个故事.一生相思.所以.酉姬一生只会为一个人酿一坛酒.其价更是无法言喻.”安陵启唇笑道.
言语将酒水夸的天上有地上无.但这更说明了安陵胸有成竹.纵使这酒水无价.我安陵容也是还的起的.这种气度.不是任何人都能伪装的.
魏奉庭不由侧目.看着安陵淡定的笑容.目光也柔和了几分.他放下茶盏.却并未言语.
安陵见状.只得再道:“酒醉梦回.片刻之好.梦境再美.不敌醒后寒凉.取与舍间.不再酒.而在心.魏大人的这壶秋露白闻者忘忧.只不知这只会使醉者更醉.忧者更优.”
“安陵游走凡尘.通医术.明鬼神.我观大人面貌.眉心眼角皆有青紫.瞳孔血丝满密.周身血气亏损.肤白而青.应是昼夜噩梦惊扰.多日不曾安眠.”
魏奉庭的面孔噌的一下变黑了.脸色不善的打量着安陵.看來这坛酒.今日是讨不回來了.“安陵公子.我敬你是酉娘娘的熟人.才请你进府.可你现在却百般委托.左右其言.若是偿还不起.看在酉娘娘的面子上.留下这半坛酒水.便回了吧.”
安陵失笑.这还是第一次被赶.实属有趣.
不过安陵笑容越盛.魏奉庭的脸色就越差.梦境之事本是隐私.此刻被安陵看透.令他感觉着实不好.
“非也.非也.魏大人.更因酉姬所酿酒水珍贵.所以安陵才不愿推诿责任.你我相遇即是缘分.欠下的不是半坛酒.而是一段尘缘.所以便想为大人看下梦魇之症.以示心意.”安陵态度诚恳.言语切切.发自肺腑.
魏奉庭面色稍缓.心中有些烦乱.他知道自己因睡眠不足.噩梦惊扰之下.心力交瘁.脾气暴躁易怒.
这几日梦魇更是严重.身体吃不消.不得不告假在家休养.
不过魏奉庭越看安陵.越觉得他像个神棍.只是年轻了些.若是年级再大些.在街头摆个卦摊.百姓绝对蜂拥而至.
“安陵先生说的不错.近一年來我总会梦到一个噩梦.然后将我惊醒.最近一月尤为频繁.以至我夜夜难安.根本不得入睡.安陵公子以为这是为何.”魏奉庭揉着眉心问道.
安陵闻言.肃起面容.知道此时魏奉庭正是将信将疑.若是让他信任与自己.必须要要好好表现了.
“魏大人所说的一个噩梦是何意.难道日复一日梦到的都是一个场景.片段.”安陵问出心中所疑之处.
对于安陵一语切中要害.魏奉庭面色稍缓.道:“不错.每日梦境大体相同.除了一些细节.沒有什么区别.”
“比如说.”
魏奉庭思量了片刻.幽幽的道:“梦境初时.是一片血红色的深潭.四周一边昏暗混沌.脚下踩着硬实的东西.被黑烟笼罩看不清楚.却不是混沌之态.
四周寂寂.不知何处投來的光.将潭边的三尺距离照的清楚.而那空间中.悄无声息.只有我一人身影独立在潭边.
那深潭诡异.初时平静.无波无痕.不多时.一股迷人的馨香慢慢散发而出.令人神往.
当时一时不察.神思恍惚.竟然缓缓踏入那血潭之中.潭水温凉.进入其中尤违舒适.
根本沒有丝毫惧怕.好像回到出生的母体那般安然.慢慢等我走到潭水之中.浓厚的红水淹沒我的腰际.
我猛然清醒过來.发现自己被锦被挡住了呼吸.正是因为这窒息之感我才猛然惊醒.”魏奉庭眼中闪过一丝侥幸.若不是因为冬日刚换的棉被厚重.恰巧压住了呼吸.想來他是走到湖底而不自知.真是甚为恐怖.
“血色碧潭.奇异香气.魏大人现实中是否见过此类景象.因此才在梦中出现.”安陵疑惑问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人之常事.若是现实中也有.便可能是其引子.
魏奉庭闻言.却是摇头苦笑.斩钉截铁答道:“沒有.我曾未见过如此诡异之地.梦境昏暗.只余那不大的深潭看的清楚.四周却是虚无一片.我曾未走出过.不管向混沌处走了多久.再回头.那血潭离我依旧只有三尺之遥.等那馨香再度升起起时.我便又会神志恍惚的向那血潭水中走去.”
“既然梦中无其他异象.不知这血潭恐怖在何处.竟令大人不敢睡眠.”安陵疑惑问道.要知道一名男子已成家立室.步入官途.心志必定坚韧.怎会惧怕小小的梦魇.而不敢安眠.
若只是血潭幽深.异香惑人.也沒什么恐怖之处.等等.梦中.馨香.总感觉有些奇怪.安陵不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