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正和十五年.腊梅冬日.大雪纷飞.
长安是座古老的城池.历经夙世皇朝的宠辱与荣衰.它曾几次扩建.铸就巍峨皇朝第一城池.也曾几次兵临城下.硝烟战火在其上留下浓重的痕迹.
如今天下三分.夙世.北昭.南渊.三朝鼎力.
黎明时分.天空中大雪迫不及待的堆叠而下.一层一层覆盖在冻硬的土地上.积攒着厚厚一层.
此刻.威严的城门还未开启.便有人乘骑一匹快马.踏破冰雪飞奔而來.
“漠北边军方急报.速速快开城门.”
“漠北边军方急报.速速快开城门.”
“漠北边军方急报.速速快开城门.”
挥舞马鞭的士兵高喊.惊醒还在打瞌睡的守城军.士兵狠狠打了一个哆嗦.迷迷糊糊睁开眼.等听清楚那人喊得内容.理清思路.吓得屁滚尿流.
“快.快开城门.”几名守城军将城门打开.看着那匹骏马飞奔而过.
守门老兵看了看天色.抖动直哆嗦.“天要变了啊..”
“好了.天都快亮了.这城门就不用关了.”
不多时.风雪稍霁.一辆马车徐徐踏雪而來.
马夫是一位年约三十岁的中年大汉.古铜色的皮肤.浓眉利眼.炯炯有神.此刻身上虽穿着麻衣厚袄.但也掩盖不了其身上彪悍的气质.
“小姐.长安城.到了.”车夫冲着车厢里人说了句.便驾着马车像城门赶去.
车帘被从侧面挑起.露出一双极其明亮英气的双目.肆意看了一眼.便匆匆放下布帘.
“來者何人.为何不下的马车.”守门的士兵厉声问道.
“镇北将军府上的马车.速速让道.”车夫高声答道.驾着马车徐徐驶进去.
“是镇北将军府上的.快快.快让开.”一名守城老兵.赶紧扯过前面的小兵.目光深沉的目送马车离去.那里饱含着仰慕与热血.
“镇北将军府.有什么了不起的.”年轻的守城士兵不服气.瞪视着走远的马车.
啪的一声.老兵狠狠拍在小兵头上.额头蹙起的皱纹能夹死苍蝇.“你懂什么.杨将军一生镇守漠北.一生戎马.铁血沙场.其中的残酷危险.那里是你们这些小子懂得.何况杨将军一生刚正不阿.你沒看到之前的漠北急报.现在杨府家眷紧随其后.必有大事发生.”老兵喃喃着话语.走向城门上.
小兵有些不服.冲着老兵的背影横眉竖眼.“嘶嘶.就你懂.”抬手摸着被打疼的头骨.龇牙咧嘴.
“行了吧.那可是漠北退下來的老兵.血战沙场数十年.能活到这把岁数哦.懂的当然比你这小子多.刀老肯指点你.你就知足吧.”旁面一个中年大汉嘲讽笑道.抬头看了看青白的天.寒声嘀咕着.这天真是要变了.
马车徐徐停在长安城的朱雀街上.幕帘被掀开.一名眉目隽秀的男子下了车.
青衣宽袖长衫.天青绒毛披风.上面绣着暗纹修竹.栩栩如生.一袭黑发如墨.青隽俊秀.深青的黑瞳中.眸色平静.此人正是.从千里之外赶來长安城中的安陵.
其后.一名身着白色狐袍的少女自马车上跳了下來.一身黑色男装穿在其身上.明净爽朗.英气逼人.巾帼不让须眉.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安陵先生.就此别过.”少女抱拳.眼神明亮.笑容清爽.
“多谢杨姑娘.就此别过.”安陵轻笑.拱手相送.
“先生大才.日后若想出士.可到镇北将军府找我.杨叔.我们走.”少女眉宇有些急迫.再次拱手后.便匆匆上了马车.驰破风雪而去.
“如此女子.与安陵有缘.当真是可惜了.”安陵微微感慨.伸手去接触那天空中落下的纯白雪花.触手微凉.迅速融化在皮肤中.凉意渗透到骨子里.
夙世长安建始之初.由司天监监制.皇城位北极星.以为天中.皇城之南四坊.以象四时.多为朝中勋贵世家.王侯将相居住之地.南北九坊.取则《周礼》九逵之制.多为书香门第.文人雅士清居之地.
即东市繁华.富甲商人所居.西市混乱.贩夫走卒之地.
而安陵此时要去的地方.便是西市的梧桐巷.
梧桐巷距离主街朱雀道略有些偏远.一路前行.庭宇楼阁渐渐变得低矮.宽阔的青石板道叶逐渐变得狭窄.小道旁甚至有些细小的沟渠.发出一缕缕恶臭.
安陵转过了几条街.便走进了梧桐巷.这里多是清贫的商家店铺.几把座椅.一块布条望子.便是一个店铺的全部.
只余一辆马车并排通行的街道旁载满了梧桐树.枯黄的树叶零散的挂在枝头.上面挂着厚厚的雪花.似乎风一吹.便会掉下一簇又一簇.光秃秃的树干上布满不屈的皱纹.仿佛像是已经饱受风霜的老人.
此刻.忙碌的百姓已经陆续打开店门.食物的香味慢慢散发出來.吸引晨起忙碌的人们.喧嚣热闹声逐渐蔓延.
在梧桐巷的身处.有一处不起眼的酒肆.一颗巨大古老的梧桐树盘踞院中一半的土地.直入苍穹.枯枝巍峨.让古旧的房屋显得狭小拥挤.
安陵面带笑容推开虚掩的木门.带进一室风霜.屋内昏黄.一盏从昨夜燃到的天明的烛火被寒风熄灭.太阳从门扉中照射进來.驱散阴霾.
屋内陈设简单.一目了然.六把方桌.几条木凳.简陋的柜台后面.黝黑的粗陶瓷大肚酒坛随意堆叠.
一长串的青竹木牌挂在高空中.娟秀的字体跃然其上.为简陋的酒肆添了几份雅致.
安陵随意拿走一坛酒水.两份酒盏.放置在放桌上.
大红的封纸被随意掀开.丢弃一旁.一股纯粹的冷香扑鼻而來.清酒流入酒盏中.举轻若重.沒有丝毫溢出.
酒水清澈.映着细瓷白碗中仿若无物.安陵沉默了良久.一口饮尽.火辣灼热的酒水顺着喉咙灌入心肺.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牵动神魂.让尘封的画面再次破土而出.
千万片段再次被理清.杂念情思抵不过当初的刻骨之疼.再睁眼时.安宁眼角滑下一滴清泪.那里透射着与姬五月短短几日的相聚.至此清明.再无涟漪.
“我道是谁.大清早就來我这酒肆.原來是安陵公子.多年不见.依旧风采照人.”人未到.声先至.那声音是久违的曲调.余音袅袅中带着一缕酒香.还未尝.便已醉.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 ”这是彼时安陵的印象.此刻依旧.
女子容颜不过二十几许.却又一股历史沉淀的风情.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都带着一股成熟的味道.
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一袭及腰墨发仅用一条白色绸带系住.松散的束起.
穿着一件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勾勒出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清丽不失贵气.
她撩开青色布帘.露出凝脂般的皓腕.脚下莲步轻移.腰肢婉约.摇曳生姿.
“这坛秋露白可是为客人特意酿制的.昨日才将它取出.你眼睛倒是透亮.就选了这一坛.我可先说好啊.一碗一锭金.”女子做在安陵对面的长凳上.眸色凉凉.脸色淡淡.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酉姬.莫说是一锭金.就是百锭金.千锭金.在你眼里不过是粪土一滩.”安陵丝毫不介意女子的冷淡.依旧笑的温和雅致.
“粪土也有粪土的用处.你这整天和鬼神打交道的人哪里懂得.当初你从我这里骗去忘川酒的酿制手法.还大言不惭的说欠我一个人情.谁料你这一走.都近四十年了.怎么.现在倒想的回來了.”酉姬挑眉.霎时鲜活起來.盈盈素手熟练的提起酒坛,粗糙的瓷坛更衬着她肤白如雪.明净无暇.
“出來走走.顺便看看能不能还掉当年的人情.免得某些人经常悼念我.”安陵语开玩笑.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方玉匣.
酉姬双手捧着酒盏.眯着迷雾般的双眸.嗅着酒香.一脸享受酣然.一碗纯酿便是一段故事.它带给你的是回忆.是你埋藏在心底最真挚的感情.不管你需不需要.不管你敢不敢面对.它无情的勾起.令你措不及防.惊慌失措.而酉姬.享受这一切.并且创造了这一切.
这里.酉姬.酿的不是酒.而是一段情.无论是情爱.还是情殇.
玉匣被安陵打开.里面摆放这几片零散的莲瓣.莲瓣呈墨青色.一片片晶莹剔透.犹如玉雕.
“这是何物.”酉姬眸光方亮.慵懒尽去.陡然來了精神.她一把扯过玉匣.捏起一片莲瓣.放在眉眼前仔细观察.时而皱眉.时而思量.
安陵但笑不语.姿态悠然.却令酉姬气急.
她随意放下莲瓣.鼻翼轻耸.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若是用这墨莲酿酒.必须分我一半.”
“重九仙莲可曾听过.”安陵慢品着秋露白.眉眼轻扬.
“若是知道.还敢要一半.此物分配.需你三.我七.”重九仙莲乃是造化之物.其价值不可言喻.不过.安陵能当着酉姬的面前拿出.并分其一份.可见交情颇深.
“重九仙莲.”酉姬惊讶的瞪大眼睛.随后眉开眼笑.一脸喜色.宝贝啊.竟然是如此逆天之物.一生之中可遇而不可求的仙药.就算只是几枚莲瓣.酿酒之后只得三分之一.那也是值啊.
何况.倒时后能酿制多少.还不是她说的算.酉姬眼角流落出一丝窃喜.像偷了腥的狐狸一半作态.
“安陵先生运道不错.这种仙药都能得到.就按你说的算.你七我三.”酉姬信誓旦旦的说道.好宝贝啊.眼睛闪啊闪.亮啊亮.堪比夜空中的星星.
“酉娘娘.我们老爷要的秋露白酿好了吗.说是今日來取的.”一名眉目慈祥的老者走了进來.看到酉姬.浑浊的老眼一亮.笑呵呵的停住脚步.
“是魏老啊.”酉姬突然站起身來.看了看桌前的老者和桌上的秋露白.突然弯眉一笑.若寒梅怒放.
“安陵公子.你的生意來了.快.抱着这半坛秋露白跟魏老走吧.”酉姬笑的眉眼弯弯.在众人还沒理清楚思绪的时候.两人就被推出了酒肆.身后的门扉啪的一下关上.
大雪飘飘.北风凄凉.
魏老站在门外.两眼迷茫的看着安陵.刚才酉娘娘好生大的力气.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他推了出來.
安陵抱着半坛秋露白对着关上的木门失笑.心中不由暗道一句.奸商啊.
“老伯.我们走吧.”
“去哪里.”
“当然是将这半坛秋露白送给你们老爷.”安陵说完.便越过老者向前走去.
风雪飘洒.凝落在老者眉眼上.惊醒了他.赶紧追着安陵而去.口中还忙道:“公子等等我.风雪太大.小心脚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