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落,几缕余晖遍洒天际,星星点点密如棋局。小镇上炊烟袅袅,带来缕缕生机。
医馆前,已再无病人的踪影。桌案的药罐也早已熄灭了炉火,只有横七竖八的药碗陈列着。
屋内偶尔传来几声浅浅的呢喃声,并伴随着细碎的咳嗽声。
般若坐在床前,听着那呢喃的梦呓,轻皱着眉头。良久后,一声长叹,才端过桌边的瓷碗,那里放着早已煎好的汤药,可惜早已放置的冰凉。
他拿着调羹将棕黑的汤药一点一点的喂进聆汐的口中,更多的汤药却顺着她的唇角溢出。待一碗药汤喂完时,却有小半碗洒在了她的床头。
“聆汐,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又是一声长长的低叹,带着浅浅的无奈。
这时,一直沉沦在梦境之中的女子,竟清浅的眨动眼帘,似是被他那句无奈的呼唤叫醒。
她睁开迷茫的双眼,看着面前的白衣人影,一时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那身着白衣的男子已不知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却没有一次是如此现实,似乎她轻轻一碰,便可以将他握紧,让他不再从指间溜走。
她虚弱的伸出指尖,握紧那散落在床褥间的白色衣角,笑的眉眼弯弯,仿若一朵青莲在池水间绽放。
轻声道:“这是梦吗?为何你如此真实?”她的神色迷茫,目光放空,似乎根本没有想般若的回话,继续道:“若真是梦,我情愿,永远不要醒来。”
“聆汐,我渡的了众生,为和渡不了你。”般若轻声回道,目光中也带着一丝痴念。
聆汐闻言却轻笑着,“佛渡了众生达到彼岸,可没有人会想到,佛需要谁来渡。所以,般若,我会在这里守着你,直到你需要我。”
般若听闻此言,似有震撼,片刻后,又化为浅浅的幽叹。
他突然想到幼时师傅曾说过的故事。
佛祖幼年时,曾极其喜爱青莲,遂在碧池中种了一枝青莲。他曾摘下一朵开的最美的送给世人。世人却说,青莲虽美,我却更爱池中有根之莲,你可愿将这池中之莲送予我?
佛祖考虑了良久,终还是决定忍痛割爱,将这一枝青莲赠与世人。
之后一段时间内,佛祖心中很是担忧,布置这青莲离开了这清澈的碧池,是否还会开的那般明艳自在,遂决定前去偷偷看看青莲被世人侍养的如何。
没想到一观后却发现,世人只是将青莲随手丢在泥泞的烂泥塘中,并不曾给予诸多侍养。然而纵使如此,青莲还依旧开的那般娇艳。
佛祖看后很是悲伤,他不解,为何这青莲根本不在乎生长在何种环境中。明明他对青莲呵护如至宝,而世人却弃如敝履,它却依旧悠然自若的绽放花瓣,散发着清淡的花香。
直到后来,世人已然归土,佛祖偶尔路过时,又遇到那朵青莲,它将自身所结的莲蓬送与佛祖,希望可以长久陪伴在他身边,而不是一朵只能供人观赏的青莲。
佛祖很是感动,便将莲蓬化作莲台,盘坐膝下,永世相伴。
“聆汐,原来便是那朵青莲。”看着眼神空旷茫然女子,起身飞袖。白衣散落,带着浅浅的檀香凌乱飞起,无视那握紧的衣角轻轻滑落,修长的身影渐行渐远。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指尖摔落在被褥间,温热的泪水无情的打湿枕巾,伴随这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她终究还是不可抑制的哭了出来。
忽然,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她停止哭泣,轻轻眨动雅黑的蝶翼,氤氲迷蒙的双眼,直直的看着门扉。
一双浅色僧鞋步入眼帘,再之后便是那深檀色的袈裟,袈裟上绣着细密的佛经,显得庄重而神秘。
而此时,聆汐却惊恐的看向来人,干哑的喉咙上下滚动,终是吐出嘶哑的声音:“大师。”
“阿弥陀佛,女施主,我们还是又见面了,贫僧一直告诫施主,为何施主总是停步进去呢。”那张脸上布满层层细密皱纹的,在灯光阴郁处,显得格外腐朽阴森,一点也无佛家人所说的慈眉善目之态。
“我只是,我。”聆汐虚弱的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女施主,老衲曾跟你说过。般若这一生便是为了般若寺而生,他此生秉承佛祖意志而来,为般若寺传颂佛经,兴隆佛法。你怎能引他误入歧途!”老和尚义正言辞,眉眼紧蹙表达他的愤怒。
“我知道,你说的一切我都知道,大师,我已经搬离至此,我父母也因我的痴念而逝去,你为何还要逼我,我只想他安好,并未想过去阻止他。佛说众生平等,你这样对我,又何其不公。”聆汐突然撕心裂肺的哀嚎道,字字句句充满着愤怒与哀伤。
她只想远离般若寺,却又贪恋的想感受到般若的存在。而这座村子,可以远远遥望到紫金山那巍峨的轮廓。
此时的老和尚却突然露出一副悲天悯人之态,对着愤怒的女子浅笑的道:“佛说众生平等,平等的只是众生,而他却是佛子转世,世人皆需要仰望的存在,如何平等。”那双混浊的眼中竟带着一丝嘲讽,一丝癫狂。
不理会女子仇视的目光,老和尚踱着步子一步步向前走去。那沉闷的响声,犹如击打在她的心上。
那双干枯的手指,慢慢抚上聆汐的额际。他的动作是那么轻柔,却又带着不可违抗的决心。他的目光一直注视女子清澈的双眸,那里一片氤氲水汽,在他眼里,那却是即将消失的黑暗之光。
“噗”一声清响,聆汐缓缓的闭上双眸,清澈的眼底倒映着一张诡异的笑容。
老和尚轻轻移开食指,一点朱砂开在女子白皙的额间,仿若一点朱砂,似火般明艳。
这是,一袭白色衣角却出现在门前。老和尚淡然回头,入目便是一张清隽永秀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