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岚离开的第二十九个夜晚,封啓祥再次喝下安眠的药剂,却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他倍感失落,黯然凝神那串如今戴在他手上的金色佛珠。岚儿,你竟如此狠心,连我的梦都不入了?
“将军,你醒了?”李嫣然没有受到召唤,就端着一盆水,施施然走进营帐里,土灰色的海青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段,愣是透露出一种别样的风情来。
“水放下就出去吧。”封啓祥将佛珠摘下,小心翼翼地放在身边。他把这串佛珠当成乔岚的化身,平日里洗漱都摘下,以免沾湿。
他走到水盆边,把水扑到脸上,随手抹三两下,就算是洗完了。
“将军,请用!”一张帕子递到他手边,他转头,看到李嫣然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看来她也是知道怕的。封啓祥不苟言笑的气候,气势更胜从前,一般人现在他眼前都会忍不住发怵,李嫣然会害怕是必然,而这也是她与乔岚最大的区别。乔岚永远那么骄傲,那么张扬,就算是到了金銮殿,直面皇上,她也绝不带一丝胆怯。
“不是让你出去了?”
“将军救了嫣然的性命,又将嫣然调入营帐,解了嫣然的窘境,将军于嫣然的恩重如山,嫣然无以为报,唯有尽绵薄之力,伺候将军起居,不敢有丝毫懈怠。”说着说着,李嫣然的话倒是顺畅起来,她突然跪下来,“殷殷之心,拳拳可见,还请将军成全嫣然。”
李嫣然还算聪明,没有讲话说得太明白。
她一番自我剖析,连自己都感动了,然而,这左一句嫣然又一句嫣然,令封啓祥分外烦扰,他觉得自己也是魔怔了,否则怎会想到在这样一个女子身上找寻岚儿的影子。
“出去,别让本将军再重复。以后没有本将军的吩咐,不要进来这里。”
“将军……”李嫣然泪眼朦胧,她以为将军多少有点喜欢自己,只是有点放不下旧人而已,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滚出去!”封啓祥已然生气,为李嫣然的不识好歹,也为自己的麻痹大意。
李嫣然脚下一阵发软,挨着床沿才没有倒下,手心压在一串珠子上,意识到这是什么,鬼迷心窍的她顺势就将佛珠收进袖筒里……
洗了脸,封啓祥出去练刀法,刚好封其荣过来讨教,本来半个时辰的晨练,今天练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结束。
回到营帐,封啓祥又去冲凉,光着膀子站在寒风中,一桶冷水浇下来,脑子也变得无比清醒,他突然甩开木桶,冲回营帐,枕边果然什么也没有,他开始惶恐,开始不安,他觉得一定是自己不注意放在了别的地方,或是不小心划拉到了哪里。
几乎翻遍整个营帐,封啓祥依旧没有找到那串佛珠。小小的珠子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一如她……
不会的,岚儿不会的……
不怪封啓祥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李嫣然身上,谁会想到有她居然有这样的胆色拿走他视若生命的东西。
大将军的佛珠不见了!南疆城炸窝了!
李嫣然拿走佛珠也是鬼迷心窍,出营帐就后悔了,本想悄悄放回去,结果军医找她搭把手,好不容易忙完,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没想过认错或是想办法弥补,反而是销毁证据。
佛珠擦出一条亮金色的弧度,扑通一声,沉入南疆湖里。
自认为聪明的李嫣然欣然转身,映入眼睑的却是一双猩红的眼睛,一双手直取她的喉咙,将她扣在一旁的柳树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呃……”李嫣然呼吸不上来,三魂去了两魂,六魄只剩下一魄。
封二和封三率先调动真气护体,一头扎进冰冷的湖水中。封啓祥一把甩开只剩下一口气的李嫣然,也跳入湖中……
南疆湖并不大,但非常深,底下还有淤泥。普通士兵没有真气护体,只能轮流潜入湖中,一寸寸地摸找。岸上燃起了熊熊的篝火,供上来的士兵驱寒,军医也熬住好驱寒的药剂……
“咳咳咳咳!”终于缓过劲儿来的李嫣然睁着惶恐的眼睛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跳入南疆湖里,为了那串佛珠,那串被她丢弃的佛珠。曾经因为她是女子,而对她有爱护之心的兵痞子们无一上前宽慰她,任由她跪趴在地上。
佛珠最终还是找了回来。
珍宝失而复得,封啓祥眼睑流下两行可疑的水迹,只不过他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谁也没多想。
李嫣然当晚就被送出南疆城。知道自己会被送到哪里,她开始反抗,挣扎,一会要向将军道歉,一会要色诱押送她的官兵,终是被押回尼姑庵。
负责送去的士兵交给尼姑庵的师太五十两银子,让她渡化李嫣然,至于什么渡化,他没有明说,这方面师太是行家,手段远比他所能描述的厉害得多。
这天之后,封啓祥再也不让佛珠离身,不是戴在手上,就是贴身收着。
远在京城的宋真宗听到底下人关于这件事的回禀,不禁直摇头,他的爱将什么时候才能振作起来。
封啓祥沉溺于丧妻之痛,宋真宗摇头,但很快,他就宁愿封啓祥继续一蹶不振下去。
振作起来的一连给宋真宗寄发了一封陈情表,请求带兵攻打波汶。陈情表站在国家的高度和民族的大义上,陈词恳切,慷慨激昂,大有皇上你不允许我出战,就是怂包,就是孬种,对不起岂国先帝的厚爱,对不起黎明百姓的厚望……
宋真宗压下封啓祥的陈情表,只当没看见。
他是一国之君,身上背负着整个国家和天下苍生,他也很明白岂国国力到了哪里,可不会因为灭了波汶一个军团就妄自菲薄,觉得岂国有能与波汶一较高下的能力。
敌人进犯,岂国得打回去,但绝没有主动出击的实力,岂国最需要的是韬光养晦,积攒实力。
再说了……朕这个位置还是抢来的,哪来的先帝的厚爱!
不久,第二封陈情表被呈上御案,然后是第三封……一封比一封强硬,一封比一封激烈……
最终,宋真宗被这一封封陈情表触动,然后他把封啓祥身上的职务一撸到底,只留下定远侯一个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