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叶飞天还给乔岚带来一个消息,萧潜死了。
起先她还想不起来萧潜是谁,经提醒,才记起山洞里那个眼眉中略带忧郁的小少年。
乔岚只是让叶飞天稍微打听一下那个少年的事,叶飞天的渠道有限,现在才有消息传来。除了萧家的境况,还有半个月前萧潜乘坐的海船不幸上暴风雨沉没的消息。
那条船上除了萧潜,还满载着黄金白银和不少珍宝,据说折算成白银超过五百万两,相当于通州萧家一半的产业。也就是说,萧潜真的成功拿回半个萧家并将之折成钱物运往京城交差,要是能顺利抵达京城,他现在已经是郡王世子……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注定做不成世子,非但如此,还糟蹋了半个萧家。这个时代,遇上海难,别说救援,连打捞残骸都做不到。
有人暗搓搓地想,肯定是萧郡王和王妃不想萧潜当世子,才痛下杀手。
也有人暗搓搓地反驳说谁会跟银子过不去,那不是五万两,不是五十万两,而是五百万两,即便是要下手也得等拿到银子再计较。
当然,觉得那笔银子已经被暗中转移到萧郡王府的人也不是没有。
总而言之,其中必有猫腻。
只是,旁人说得再多也枉然,没有证据,那也只是一起海难而已。而此时此刻,被人暗中编排成幕后黑手的萧郡王和王妃悔得肠子都绿了。
他们为什么让萧潜去通州,还不是认为他根本拿不回通州萧家的产业,谁知他小小年纪,竟然藏奸,手里有萧老太爷亲笔书写的文书却不告诉他们,更令人愤懑的是通州萧家一改过去强硬的态度,认下那份证明萧驸马有权继承半个通州萧家的文书,非但如此,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筹集银两财物抵给萧潜,等他们收到消息赶去。已然来不及。
为了筹集这五百万财物,通州萧家伤筋动骨,说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也不为过。早把通州萧家当成囊中物的二皇子勃然大怒,直接踹断萧郡王一根肋骨。现在还在床上休养呢。
虽然整件事不乏诡异在,但乔岚却想不到其中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只是为那个小少年感到惋惜,年纪轻轻就送了命,相识一场终是缘分。于是默默地为他点灯祝福,祈祷他来世投胎到好人家去。
乔岚每天都要巡视西岸和金钱美地,两个地方走一遍,得半天,遇上旁的事,还会耽搁些时候,故而她留在西岸大宅的时间不多,但几乎每天都会遇上郑神医。
傍晚时分,郑神医就会在东偏院旁边的廊亭里喝下午茶,看到乔岚回来。便会开口问候她,“乔哥儿回来了。过来喝杯茶解解乏。我顺便给你讲讲今天梁娘子的情况。”住进西岸的隔天,他就很自然而然地称呼乔岚为“乔哥儿”,不知道的还当他是这个家的长辈呢,幸亏西岸极少外人进出,来来去去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其实,要不是之前见识过郑神医的疯劲儿,乔岚此时此刻还真愿意把他当长辈敬着,但正因为知道他是一个披着正经外衣的无赖,她才不知该把他摆在什么位置为好。
偶尔她也觉得自己太矫情。但又实在怕郑神医赖上自己。她不知道的是,自从入住西岸,郑神医已经赖上她了。
郑神医很乐意与乔岚说起医谷的事,赞扬起医谷来。那可真是不遗余力,就连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也时不时搬出来说上一说。
乔岚见郑神医如此上赶着收自己为徒,还当他徒子徒孙遍地跑,聊过之后才惊讶地发现,他名下的徒弟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如若自己答应。正好是他的第六个徒弟。
郑神医一直在低调中张扬,但四十年前,路遇难产的产妇,他施针救下两条性命,本是随性而为的事,却因那两人身份的特殊,导致他头上被咣当当砸下一顶“神医”的帽子,之后,求医的人趋之若鹜,而拜师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他不胜其扰,先后收了四个徒弟帮他挡灾,四个徒弟出师后又先后被他赶出医谷,容许他们每年到医谷待三个月,不能多不能少,还不能凑一块,必须轮流去,否则他找不到药童打下手,还不能让人替代,就连时任太医院院试的大徒弟莫寒雨也不例外。谁能想到,堂堂太医院院试在医谷做着药童的活计,整理药田,炮制药材……见天还被骂得狗血喷头……
收下四徒弟还是三十年前的事,事隔二十多年再动收徒的心思收封五为徒,完全是因为赶巧,适逢大徒弟莫寒雨宫中有事脱不开身过来,郑神医身边没人伺候,恰好封五出现……而他要收乔岚,还真真是遵从本心,觉得这小子有悟性有灵性,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别看郑神医徒弟不多,但徒孙可不少,现在在医谷应付前去求医人的是他的二徒弟和二徒弟的徒弟,也就是他的徒孙,虽然他从未承认过。
乔岚把医谷的事当戏文听,这会儿还在想那对被郑神医无意间救下的母子可能是什么人,郑神医已经说起医谷的青山绿水,天材地宝。
和平相处几天,郑神医的另一毛病也浮出水面,那就是好吃,而且不知节制。被临时指派去伺候他的方小勇被他指使得团团转,到处收罗好吃的给他送去。他年纪摆在哪儿,肠胃早就弱化,不好克化的东西吃进去,经常难受得他直哼哼,就这,他还好意思要乔岚帮他找大夫看病。
乔岚很应景地把胡洋叫过来。胡洋兢兢战战开了几副有助于消化的药,还没得说医嘱,就被他从诊治的姿势挑剔到药方上的字,开的药方当然被他损得一无是处。
之后,郑神医再哼哼,乔岚都直接无视之。
时间又过去五天,六月二十四,这天乔岚正为西岸的番椒开花结果而开心,封三过来传达封啓祥的话,邀她过去桃庄。
她换了件衣裳过去,在封啓祥的书房外看到几个陌生的佩刀侍卫,这阵仗让她心里不免嘀咕起来,步子都迈小了些。进入书房,她一眼看到许久不见的勇正,如今他的打扮很正常,而且坐姿端正,神情肃穆,没有半分当初邋里邋遢的模样,倒也对得起他的名字,展冲浪。
“哟,乔小子来了。你们俩搬家也一块儿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么要好,大叔我都羡慕得紧。哪天你们要是结契的话,记得请大叔喝一盅,大叔给你们做个见证。”有些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原形毕露。
“……”乔岚默,你的嘴还是那么臭。
“……”封啓祥默,你的嘴比以前还臭。
“啊?!”旁边传出一个惊叫声,一个少年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封啓祥,又看了看乔岚,那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们竟然是……是……
这边,乔岚更惊讶,指着那个少年轻呼道,“啊?!是你!!”眼前这个少年,正是她前几天才听说带着大批财物命丧大海的萧潜,瞧这全乎的胳膊和腿,看来,传说果真有猫腻,大猫腻,枉费她还为之惋惜,全是假的。
乔岚猜得不错,全是假的,是封啓祥谋划,展冲浪操持,萧潜主演的一场戏。萧潜拱手让出半个萧家的财物,可以算是孤注一掷,赌五皇子最终能登上那个位置,赢了,自然是荣耀加身,输了,只能隐姓埋名了残余生。
展冲浪和萧潜都没跟乔岚说起沉船背后的事,刚好她也不想知道,但她又不笨,前后联系,稍一猜测,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相互寒暄之后,萧潜看向封啓祥和乔岚的眼神还是有点闪烁,他这是信了展冲浪的胡诌。见他单纯成这样,乔岚不免疑惑,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在萧郡王府的后宅争斗中活到现在的。
展冲浪此行越少人知道越好,之所以找乔岚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人身受重伤,封五治不了,只能向乔岚借人。
“郑神医?!”乔岚愕然,她竟不知道郑神医被划归成她的人。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怎么发生的?她下意识就要拒绝,却被告知受伤的人是乔冲睿。好吧,自己人,她还真拒绝不了。
乔冲睿情况十分糟透,背后被人砍了老大一个口子,伤口化浓,至今昏迷不醒,而且高烧不退,只剩下半条命吊着。人伤成这样,展冲浪方才还有心情拿自己和封啓祥开玩笑,也不知是不在意乔冲睿的死活还是觉得问题不大,乔岚心有不满,当她知道展冲浪把全部希望压在她身上,换句话说压在郑神医身上,她的心不由地梗了一下。
那边,封啓祥已经派封五去请郑神医,至于能不能让他出手……展冲浪目光灼灼地看着乔岚……心里再不情愿,乔冲睿是她带到封啓祥跟前,又被引荐给展冲浪,如今人变成这样,她不能置之不理。
乔岚的头才点下,展冲浪开始招呼人去吃饭,就连萧潜也带着满脸的歉意离开,谁让他们这几天都没能好好吃饭,如今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人呼啦啦地走了个精光,独留封啓祥和乔岚两人在微风中凌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