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华脸红是源自于窘迫,他听得懂“像个三岁稚儿一样天真”是什么意思,他觉得乔岚是在借机羞辱于他。
他心里不是没有愤怒,他恼乔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更恼那些人笑话他,但乔岚他惹不起,其他人人多势众,他也不敢惹,于是只能把满腔的怒火闷着不发。
陈生华敢怒不敢言,不代表陈王氏这个老太太不敢。
她素来蛮横惯了,刚刚碍于乔岚身上那份属于上位者的魄力,才躲在儿子身后,哪知儿子如此不中用,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她大为不满。
在她眼里,儿媳妇进门就是要给陈家做牛做马的,其他儿媳妇她使唤不动,所以她对于儿媳妇全部的幻想加倍落实到梁毛花身上。梁毛花入了陈家的门,合该生生世世给陈家做牛做马,陈家让她滚她就得滚,让她回来,她就得麻利地滚回来,并且还要感恩戴德。
至于,贱人生的赔钱货,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
当初把梁毛花和陈月牙卖掉,大家都以为她们就算不被东家蹉跎致死,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要真是这样,那她们跟陈家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人算不如天算。
想象一下他们所形容梁毛花和陈月牙如今的富贵生活,陈王氏就觉得心肝脾肺肾无一不疼痛。
乔岚明摆着是要给梁毛花和陈月牙撑腰的,那怎么行啊,她还要收拾那俩贱人呢。
她绝不允许本该匍匐她脚下的人骑到她头上来。
把乔岚摆在梁毛花和陈月牙那头,陈王氏便也不怕了,但她也不敢与乔岚呛声,于是拿出了她的杀手锏,把手往大腿上这么一拍,“哎哟,乔家仗势欺人啦!!!”
陈王氏已经坐在地上开始打滚撒泼,难为她一把年纪,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做得出来,但她向来是没皮没脸,当众丢人的事不胜枚举。
“我儿命苦啊,娶了这么一个贱人,十几年了,不生儿子,尽生赔钱货,还占着我儿正妻的位置不放,烂心肝坏肚肠。有了好去处,就与人合谋,一走了之。我儿心善,念在过去的情分,不忍她死后还要过油锅,做畜生,好心来接她回家。她竟痛下杀手,要杀了我儿的新妇。人还在客栈躺着,起都起不来。她这是要让我儿没人养老送终,断子绝孙哇。夫妻一场,这心怎么这么狠啊。”
陈王氏哭天抢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难看至极,也难为她一边撒泼一边哭诉,还能把话讲得一清二楚。
乔岚满腹恶毒的话可以回击陈王氏,保管让她哑口无言,但她没有开口与之呛声。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生不出儿子,的确是大罪。
她冷冷地看着陈王氏像一只疯狗一样乱吠。
“我陈家好心收留她这么多年,供她吃供她喝,还养大了她生的两个赔钱货。如今有了好的去处,就嫌弃我陈家。可怜我儿新妇,要是一个不慎,重伤不治,我儿可怎么办哦。”
陈王氏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哭诉,加上陈生华还在一旁,可怜兮兮地跪着,两母子还真获得了不少人的同情。
很多人又开始对乔岚指指点点。
乔岚看着陈王氏,冷言问道,“说完了?没说完继续说!”
陈王氏没客气,继续尖声厉叫道,“这……这是我儿子儿媳夫妻之间的事,关你个小毛孩屁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小小年纪,就坏人姻缘,也不怕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说的没错,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继续继续!”
“识相的,就让她们出来跟我们回去。我儿已有新妇,她回来了最多也只能当个妾。”
“嗯,可以!”
“你别以为……噶,你说可以?!”
“我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乔岚百无聊赖地晃动手里的马鞭,“虽然她们的身契是死契,还在官府那里备了案,但如果她们想回你陈家,我可以去官府消了她们的奴籍。”
“那……那……”陈王氏没想到乔岚这么爽快地放手,她以为乔岚还挺把那娘俩当回事的,她本意是重新掌控梁毛花和陈月牙,让她们为她所用,如果能顺势敲乔岚一笔就最好了:让那两个贱人回来也行,但乔家会让她们把那些好东西一起带走吗。
围观人也静下来了,静候事态的发展。
乔岚的下一句话打断了陈王氏的白日梦,“银子准备好了吗?”
“什……什么银子?”
“卖身银子,十三两!”
陈王氏的老脸一僵,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好。
“我有心情跟你们瞎掰扯的机会不多,还请你们赶紧把银子还来,把人领回去,过期不候!”
“乔……乔公子,你家大业大……”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很不厚道地笑了,“哈哈……”
乔岚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陈王氏,直把她盯着头皮发麻。
“你这么说,是打算不还银子,还把人领走的意思?让我人财两空?”
“她……她们有……”那些赤金头面,怎么说都值好几百两呢。
“她们净身入我乔家,吃的用的穿的都是乔家的,没有用我的银子还我的道理。”
“银……银子……”陈王氏刚想说银子没了,旁边默不作声的陈生华连忙出声,“娘,儿子要花儿。你手里还有银子是不是,一定有,儿子求你把她赎回来吧。花儿孝顺又听话,最是贤惠不过了……”陈生华满脑子都是昨日的惊鸿一瞥,到现在还做着尽享“齐人之美”的美梦呢。
乔岚一听,也是,七两银子凑一凑还是能凑出来的,或是有心之人搅局,为了以防万一……
“哦,还有,梁娘子刚进乔家那会儿,前后病了几回,看病买药吃补品,一共花了一百八十两,这个也一并还来。”乔岚并没有要多,初初那会儿,梁毛花的身子很虚,的确费了不少功夫,用了不少补品,才调理回来。
“一百五十两!!!”一口鲜血涌喉咙,差点喷出来,被陈王氏硬是咽下去了。她一个子儿都不会给,更别说一百五十两。陈王氏故伎重演,再次哭天抢地哭天抢地,“天哪,为富不仁啦,黑心肝啦,看个病,一百五十两……”
乔岚清楚明白地说,“有问题,找济仁堂的金大夫,银子是他收的。”
旁边有人附和说,济仁堂看病买药最为公道,绝不会乱收钱,而且金大夫在五里镇是数一数二的大夫,很有威望,诬陷他坑钱,那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活腻味了。
乔家内院,梁毛花因为脚伤还躺着床上休养,她对于外面的风风雨雨一概不知。
陈月牙坐在院内的小亭子里,旁边守着刘嬷嬷和宝珠。
俞小蝶和宝玉轮流出去门口处探听,然后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陈月牙几次起身想出去,去告诉陈王氏和陈生华别再痴心妄想了,她绝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赖上乔家,绝不会回去陈家,绝不会给他们一个铜板,但都被刘嬷嬷给劝住了。
“主子能应付,二姑娘何须多此一举。二姑娘身上到底流着陈家的血脉,不可对他们太过。”
“我咽不下这口气。”
“狗咬你,你还能咬回去不成。”
“刘嬷嬷,你说得对!我一出去,就落了下乘。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就怕累了乔家。还是交给三哥吧!”
宝珠插嘴进来,“二姑娘稍安勿躁,奴婢看主子这一回是铁了心要整治他们一番。经过这一回,他们也许就不敢再打您和梁娘子的主意了。”
宝珠这一句话无疑是引火烧身,刘嬷嬷恨铁不成钢,道,“你还好意思说,昨天你是故意的吧。你还嫌不够乱,上赶着给人把柄缠上来。尽给主子惹麻烦。今晚不许吃饭!!!”
“啊!!!”对于宝珠来说,最为残酷的惩罚便是不给吃饭。她泪眼汪汪地看着陈月牙,“二姑娘,奴婢知道错了……”
她这虎背熊腰的身躯,这不适合用来撒娇,能让人如坠冰窖。
“刘嬷嬷,算了!宝珠也是为了给我和我娘出气。”
“也就二姑娘心软。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谢过二姑娘!”晚餐保住了,宝珠又欢快起来。
“……”陈王氏不敢再嚷嚷,她也知道今日是没法完全如愿了,于是退一步,“陈月牙呢,我要见她,让她出来见她奶和她爹。不然我就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她个小贱人,不孝不悌,我看谁还敢娶她。”
乔岚的态度,一直不愠不火,让陈王氏误以为她脾气好,但很遗憾,乔岚的耐心已经告罄。她一鞭子抽过去,抽在陈王氏跟前的地上,啪的一声,留下一条很深的鞭痕。
“你……你……”那一鞭没有抽在陈王氏身上,却抽到了她的心里,霎时把她全身的气焰给抽没了。
“你是何身份,对我大呼小叫,给点颜色就开染房,蹬鼻子上脸。别说你们陈家薄情寡义把人卖了,还写了断绝书,就是没断,我真金白银买下她,她就是我的人。你们如若再对我的人纠缠不清,就休要怪我……”乔岚黑着脸,一字一顿,“仗……势……欺……人。”
乔岚的脸色太可怕,陈王氏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