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数学组的办公室,我郑重其事的,用略微颤抖的双手将志愿表捧起,送到张老师面前,感觉就像语文课本里描写的那样,一名死在长征路上的战士在生命垂危之际将自己最后的党费委托给身边的同志,那动作神圣而伟大,寄托了一个人此生最大的心愿。
张老师接过我的表格,从头至尾认真看了一遍,然后用鼓励的语气对我说:“好。”
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但是我看懂了张老师的真实想法要是送志愿的人换了陈尘,她根本不会往后看。
不过我万丈豪情丝毫未减,还是坚定有力的说:“我会考上的”
张老师拍拍我的肩膀,笑着感叹,“哎呀,今年咱们学校能不能出清华的学生,就看你的了”
像是有重磅秤砣毫无预兆的压了下来,我的心猛然往下一沉。
我隐隐觉得不妙,张老师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虽然有点不太敢确定心里忽至的恐慌,但我还是还小心翼翼提醒张老师:“还有陈尘呢”
张老师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的说:“啊,你说陈尘他不考了呀,你,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不考了为什么不考”
我的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脑海里浮现的,还是陈尘高中状元之后,在教室里跟每个同学合影的场景,他怎么可能不考了他是全省的状元呀
“尹策你不知道吗”张老师有点迟疑着说,“他放弃了国内的高考,去美国读大学了”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一百级地震,二百级台风,核武器爆炸摧毁地球。
但我却像被施了魔咒一般,在这样的打击之下岿然不动。
他竟然,走了。
他竟然,走了
我原该想到的,可是我却忘了
张老师似乎有点后悔自己失言,她试探着问我:“尹策,你没事吧我以为大家都知道了”
我站在原地,呆呆的摇摇头,“我并不知道。”
“尹策”
后来张老师说了什么,我完全都不记得,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办公室,是怎么下的楼,是怎么穿过的操场,是怎么跑到的体育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是疯了一样的跑遍每一个他可能出现在的地方,可是一无所获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是他。
跑到精疲力竭,我开始茫然的在学校里走着,脑子里乱哄哄的,我想起了翟老师看见我志愿时的表情,想起了同学们最近的议论纷纷,想起了陈尘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他不考j大了,是的,他说他不考j大了,可是他也没说他要考清华
走到无路可走,我干脆坐在花坛的边上,一张失魂落魄的脸远远的对着操场,我还在望眼欲穿等着那个人出现,等他从某一个出乎意料的方向忽然冒出来,叫一声:“尹策。”
后来,我渐渐清醒过来,他不会出现了,他从很多天以前开始,就不会再出现了,全校师生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原来只有我最傻,傻到家了。
有个人悄无声息在我身边坐下,我没有转头,但是知道那人是谁。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何其健的语气似乎充满了遗憾。
“你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可能,全校只有你不知道了,我以为你多少也应该听到点的,毕竟大家都在议论这事儿,我还以为你只是不在乎”
不在乎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何其健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我觉得心里很空很空,就像全力向终点冲刺的时候,眼瞅着自己就要撞线了,可是就在要撞到的那一秒,标志结束的终点线被人撤走了。
因为没有了终点,也就没有了比赛,我前面那一系列起跑、加速、到最后没命的冲刺就显得非常可笑了。
可笑我费尽心机,演了那么多苦情戏,又暗自编排了那么多感人肺腑的续集我是在干嘛呢他都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人配合我,连看的人都没有,我拼死拼活的,我是在干嘛呢
何其健犹犹豫豫地说,“陈尘,其实他早就拿到哈佛大学的录取通知了”
我当然知道他拿到了哈佛大学的录取通知,可是那个时候,他拒绝得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因为他不肯出国,他妈妈还前后找过我几次,我当时怎么解释他妈妈都不信,到后来还是他跟他妈当众大吼:“我要去的是清华,这跟尹策没有任何关系,她又考不上清华”他妈觉得此话有理,兼之陈尘意志坚决,才把去哈佛的时间定在研究生阶段。
为什么事情到这里就变了
我看着地面上细小的砂石,嗫嚅着:“他不是拒绝了吗他明明是拒绝的”
“你在说什么,他明明没有拒绝啊哈佛比清华还好,是个人都不会拒绝”
“不是这样的”
“他都不考清华了,你还要考清华吗”
何其健一句话问到了我的心坎上,没有陈尘的清华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那是我每天上班都会路过,可是连看都没时间看一眼的地方,我对那里没有感情,没有怀念,那座高门里若是没有陈尘,就跟旁边的北大一样,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忽然灵台一清,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打了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话也顾不上说一句,撒开腿就朝数学组办公室跑去但愿我还来得及
撞开数学组大门的时候,全无里的老师都被我吓到了,张老师摸着自己的胸口直念阿弥陀佛:“哎呦,尹策你疯了,这是干什么呢,进来也不敲门。”
我呼哧呼哧的跑到张老师面前,上气儿不接下儿,对张老师说:“张老师,我要修改志愿”
“啊”张老师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你不是一早就想好了吗怎么又要改了”
“我,我改变主意了”
“哎,尹策,你是不是压力太大,精神紧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很清楚。”
张老师翻出我的志愿表,有点遗憾,有点惋惜。我知道,我一旦改了学校,我们学校今年上清华的真要成零了,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张老师摩挲着我的志愿表,有点为难的指着下面的一行小字说,“这表格,一人一张,而且不可涂抹修改。”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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