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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众人起身上路,继续朝西南行进。
阴沉沉的天空,偶有微风,闷热难耐。哥澜椎等人耐不住,纷纷脱了上衣,赤膊奔行。真珠大为害羞,只好装做没有瞧见。
一路万里荒原,寸草不生。那尚未干涸的河流两侧,原有些村庄茅舍,但眼下残垣断壁,破落不堪,早已无人居住。龟裂的田野上,铺积了许多蝗虫的尸体。每过片刻,便有黑压压的蝗虫如乌云掠过,在苍穹下茫然前行。众人想起昨夜瞧见的犰狳,都觉御风之狼所言非虚,心下恻然。
中午光景,众人来到耿山下,稍作休息。
耿山光秃秃的一片,尽是黄土,没有一根草木。坐在山下,热风吹来,登时席卷起黄蒙蒙的一片沙土。风过之后,山坡上往往露出许多水晶来。
真珠见那水晶玲珑剔透,各种颜色皆有,心中喜欢,当下每种颜色挑了若干,用布帛包好,藏在怀中。
有时风吹沙扬,看到的不是水晶,却是缓缓滑动的巨蛇。
这些蛇在炎热的沙土中懒洋洋地蜿蜒行进,将近拓拔野等人时,稍一迟疑,远远绕行。
众人歇息之后,正欲前行,忽然听见山上传来“朱——喏!”的怪叫声,抬头望去,却是一只形容古怪的野兽,在半山仰头呼叫。
那怪物长得如同一只黄色的狐狸,但脊梁上却长了鱼似的背鳍,双眼幽蓝,阴森森地颇为妖异。
御风之狼喃喃道:“这次当真邪门,一路走来尽是遇见这些不祥妖兽。”拓拔野道:“又怎么了?”
御风之狼摇头道:“这朱獳兽乃是恐怖妖兽。只要它一出现,所在的国邦必定要发生极为恐怖之事。”
众人都觉有些古怪。仅仅走了千里不到,便遇见了三只妖兽。难道这土族疆域之内,果真会有什么大难灾乱么?
拓拔野突然想起姬远玄,望了望洛姬雅。她抿嘴一笑,朝别处望去。明白她是决计不会说出何以有人要追杀姬远玄了。
当下众人稍作收拾,继续赶路。
天上的阴云越来越厚重,沉甸甸地压将下来。未到午后,天色已经极为昏暗。荒原上尘土飞扬,风中炎热之意渐渐转少,有时还夹杂着冰冷的水珠。
乌云翻滚,自西奔腾而来,瞬息千里。一道闪电陡然亮起,轰雷滚滚。远处的一株干枯老树蓦然劈裂。
真珠心中害怕,情不自禁地往拓拔野怀中靠去。
拓拔野笑道:“这般凉爽的天气,倒当真适合赶路。”话音未落,轰然雷鸣,大雨倾盆落下。
雨声哗哗,电闪雷鸣。众人连忙运转真气,在体外托起一道气罩,雨水落在气罩上纷纷滑落。但此次雷雨来势汹汹,下了近半个时辰,非但没有减弱之势,反而越见狂猛。
御风之狼真气稍弱,最早不支,“哎哟”一声,体外气罩登时消散,立刻被暴雨浇得全身湿透。
哥澜椎见状哈哈大笑,不料真气稍泄,气罩登时破灭,也立时被淋成落汤鸡。御风之狼叉着腰在雨中哈哈狂笑。
众人索性都将气罩撤去,在风雨中狂呼疾奔,甚是过瘾。只有拓拔野与洛姬雅依旧以气罩护体,骑在怪兽之上风驰电掣地行进。
真珠斜倚拓拔野怀中,望着雨珠在气罩之外不断滑落,心中逐渐恢复平定。眺望暴雨中的荒原,瞧着枯树倾摇,黄水乱流,颇觉有趣。原来大荒与东海是这般的不同。
两个时辰之后,暴雨渐渐停歇,天地稍亮。但乌云丝毫没有转薄,雷声依旧。御风之狼叫道:“山!看见山了!”
南边雾霭迷蒙处,隐隐有青山缭绕。众人在空旷荒凉的平原上走了这么久,早已不耐,眼见群山,都大为欢喜。毕竟在变幻莫测的崇山峻岭中穿行,要比这千篇一律的平原有趣得多了。
众人加速奔行。离群山尚有数里,便隐隐听见山中传来水流澎湃之声。拓拔野道:“这里应当便是洞庭山了。洞庭山后的洞庭湖是几条大江汇集之地,眼下刚下完暴雨,咱们得多加小心。”
来到山脚下,水流轰鸣之声更加震耳欲聋。
群山横云断雾,细雨蒙蒙,鼻息之间都是青草与泥土的气息。众人随着拓拔野穿入山谷,向南行进。
拓拔野寻思天降暴雨,或有山洪。若在谷中穿行,只怕不便。当下引着众人往山上攀登绕行。
谷中险峰峭立,树木茂密。沿着山坡向高处攀爬,绕山盘旋前行。山风呼啸,冷意森森,迷蒙细雨落在发稍,脸颊带来丝丝寒意。拓拔野将自己的衣裳披在真珠的身上,凝神侧耳,生怕周遭有土石陡然坍塌。
道路泥泞,陡峭处颇为湿滑。众人行了这么久,都已有些疲惫,当下振作精神,相互援引。拓拔野生怕白龙鹿蹄下打滑,将它封印入断剑中。洛姬雅也将那歧兽封入玉兕角中。
风雨更猛,乌云仿佛就在头顶翻腾。众人沿着峭壁小心翼翼地前进,咫尺之外就是万丈悬崖。
身侧大树东摇西倒,被突然卷来的一阵狂风吹刮,突然“克啦啦”一声断折,刹那间不知飞到何处。
狂风呼号,仿佛要将众人连根拔起。弯腰侧身,顶风前行,仍然觉得颇为吃力。
真珠细眯双眼,湿漉漉的头发搭在前额,雨水从她眼睫滴落,冰冷地流入脖颈,带来阵阵战栗的寒意。
拓拔野见状,微微一笑,拉住她的左手,一道雄浑温暖的真气立时从掌心涌入,流转全身。真珠脸上一红,低声道:“多谢。”
拓拔野大声道:“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到里边歇歇。”众人精神大振。
当是时,突然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天地崩塌。众人大惊,循声望去,隔着蒙蒙雨雾,望见对面的两座山峰竟然蓦地崩塌,巨石飞滚,尘土蒙蒙。几道黄龙也似的洪水滔滔奔腾从山峰之间狂喷而出,飞泻而下。
山洪奔涌,摧枯拉朽,那两座山峰又是轰然巨响,陡然又矮了半截。数不尽的山石、泥土被洪水卷落,呼啸着朝山谷中汹涌冲击。
洪水仿佛银河倾落,一泻千里。激浪回旋,撞击着谷内的山石、树木,所到之处无不地动山摇,土崩瓦解。
众人站在崖边,耳中轰然震响,脚下摇晃不定,都惊惧莫名,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十几步。
看着山洪爆发,疯狂肆虐,始知自然天地之伟力,远非人类可以比拟。
御风之狼喃喃道:“稀泥奶奶的,那泠泠兽在千里之外的空桑山叫唤,此处竟然也有山洪爆发。”
哥澜椎道:“多亏太子领着我们朝这山上走,否则多半已被这洪水卷走了。”他身为龙族悍将,自不畏水,但若被这雷霆万钧的洪水冲卷,纵不被落石、坚岸撞死,也必定要遍体鳞伤,狼狈万状。
众人心中无不为然,对拓拔野的信任钦佩又加深了几分。只有洛姬雅眯着双眼,凝望那两座山峰,嫣然自语道:“原来今日已是六月初六了。难怪呢。”
拓拔野奇道:“难怪什么?”
洛姬雅瞟了他一眼,酒窝粲然:“每年六月初六,洞庭湖旁的这两座山峰定要崩动。也定然有山洪爆发。”
拓拔野等人更为纳闷,待要相问,洛姬雅却不肯再说,只是抿着嘴笑道:“江湖子弟青山老,百年风雨洞庭湖。从前之事又有几人记得?”背负双手,翩然而行。
拓拔野扭头望那去,数峰清苦,一川烟雨,寂寞如故。却不知那滔滔水声,愤怒咆哮,又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夜色逐渐降临,山上一片漆黑。众人在山洞中坐下,生火取暖。
洞外冷风凄雨,山洪滔滔,洞内火光熊熊,语笑晏然。吃了一些野果,各自歇息。不知明日路上又是怎生光景?众人这般想着,又是新奇又是期待,在风雨交加中睡着。
翌日凌晨,风雨依旧。
只是山洪水势已明显转小。漫天云层渐转灰白色,小雨淅淅沥沥地落着,随风乱舞。
烟雨青山,淡雅如画。众人沿途观看山中雨景,心情与昨日暴雨山洪中的狼狈焦虑迥然不同。若非急着赶往灵山,倒真想慢慢观赏。
终于绕过主峰,沿着山势朝下走去。牛毛细雨,清凉扑面。远眺山下,青丘起伏,星罗棋布,数条大江浩荡奔流。西侧一条江水穷尽处,便是那万里烟波的洞庭湖。
洞庭湖大半湖面被雾霭白云遮挡,水波淼淼,浩浩无垠。
拓拔野指着洞庭湖西南的茫茫白雾笑道:“大荒灵山,就在那白雾之后。”灵山在望,众人指点谈笑,心情颇为舒畅。
正眺望间,洞庭湖上突然暴风呼卷,骤雨倾泻,湖心波浪翻腾,激起冲天水花。一道银光如同闪电般冲出,直破漫天云层。
暴雷滚滚,洞庭湖心风雨大作,道道银白眩光从波浪开处激射而出,纵横交错,天地骤明骤暗。
突听“咿呀”怪叫声尖锐刺耳,真珠连忙将双耳塞住。抬头望去,数百只巨大的青色怪鸟从群山之颠展翅飞出,在苍穹之下盘旋。
洛姬雅拍手甜笑道:“这倒巧啦,又遇见这群水鬼造反。看来此次连老天都帮我们呢。”
拓拔野不解,讶然道:“水鬼造反?”
御风之狼见拓拔野等人尽皆满头雾水,笑道:“真是海……”见哥澜椎铜铃双眼瞪来,连忙将“猴子”二字硬生生地吞了进去,道:“这洞庭湖心乃是水妖的一个流放地,与大荒四大流放地不同,这里只囚禁一些不听话的水妖。”
班照道:“龟他孙子,那这里岂不是个大水牢么?”
御风之狼道:“对极对极。所以这里怨气十足。关押的那些水妖又都是有本事的很,动不动就要发飙。发起飙来,这洞庭湖上就要风风雨雨,闪电雷鸣。”
六侯爷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脾气比我龙王爷还大么?是了,那些鸟又是什么东西?”
御风之狼道:“这里既是水牢,这些鸟自然便是狱卒了。”
拓拔野点头道:“倒与汤谷有些相似。”想起汤谷十日鸟,登时又想起蚩尤来。不知眼下他们行进到何处,那诱使祝融而飞走的十日鸟重新找到他了么?
想起蚩尤自被九尾狐所骗,怒发如狂且心中歉疚的姿态,又不禁有些莞尔,突然发现自己走神,便又问洛姬雅道:“仙子,你说‘连老天都帮我们’,那又是什么意思?”
洛姬雅笑道:“听说这里的守神于儿乃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想要打这儿经过可不容易。但现下水鬼造反,他必定没空理咱们。浑水摸鱼,那不是容易得紧么?”
话音未落,又听见暴雷轰鸣,远处大江如沸,水浪喷涌,一道眩光刺目逼人。洛姬雅道:“刚说到他,他便来啦。”
众人凝神望去,远远地瞧见一个黑衣怪人从江水中破浪而出,御风飞行。那怪人秃头凸额,碧眼深凹,唇上两条肉须飘飘荡荡,獠牙微露,双臂过膝,手掌奇大,指尖锐利如刀。背负兵器不知是刀是剑,长柄近三尺。身上盘卷了两条黑蛇,缓缓蠕动。
相距十余里,拓拔野已可感觉到那迫在眉睫的杀气。观察他身形掠处,风声水纹,真气之强竟似乎已远超自己所遇见的仙级高手。心道:“是了,若非惊世骇俗的高手,又怎能在此坐镇桀骜不驯的流囚?”
那于儿神飞到洞庭湖上,急速俯冲,踏浪疾行,狞声喝道:“你们这些臭鱼烂虾,又想找死么?”
双臂一震,那漫天盘旋的怪鸟咿呀怪叫,陡然转折,如密雨利箭似的射向湖水,刹那没入,溅起朵朵水花。
“哗啦”声中,无数怪鸟旋即又自湖中冲天而起,湿漉漉地拽了数十个八尺大汉,在湖面上排成一行。
那几十个大汉双脚与琵琶骨俱被拳头般粗的混金玄冰铁链锁住,被怪鸟这般猛地朝上拖扯,登时拉得绷直,连身体都有些变形,仿佛将从中断裂一般,但口中却是大骂不止。所骂之语极为粗野难听,真珠才听了两句立时脖颈尽红。
于儿神脸上狞笑,森然道:“胆子不小么?老子替你挖出来瞧瞧。”右手一探,五指利爪“吃”地一声,没入面前一个大汉的胸膛。
真珠虽然瞧不真切,仍然骇得花容失色,“啊”的叫出声来。
于儿神闻声望来,眯起眼冷冷地远眺众人,双眼寒芒一闪即逝,扭过头去,缓缓地将手抽了出来,掌心中血淋淋的一物,想必便是那大汉的胆了。
那大汉极是勇悍,膛破血流,竟仍然破口大骂不止。于儿神目中凶光大盛,笑道:“胆子不大,舌头倒是不小。”将掌中血胆当空一抛,登时有数十只怪鸟“咿呀”乱叫,振翅扑抢。
于儿神左手将那大汉脸颊捏住,狞笑声中,右手探入他的口中,将他的舌头硬生生朝外一拽,血光四溅,舌头登时断为两截。
那大汉立时昏死过去。
于儿神探手将他的肠子血淋淋地扯将出来,在手中把玩,嘿然道:“可惜了,昨日喂你的水草还没消化呢。”将肠子甩开,呼啸一声,漫天怪鸟疾扑而下,咿呀乱啄。
鲜血激射,羽毛纷扬。片刻之后,群鸟振翅飞离,那大汉肚中空空如也,白骨森然,鲜血丝丝滴落,早已气绝。
众大汉又惊又怒,口中更加怒骂不休。
一个男子骂得尤其大声,双眼怒火直喷。于儿神将他嘴掰开,嘿嘿冷笑道:“你能骂得很么?瞧瞧你肚里还有多少货。”缠在身上的一条黑蛇立时闪电般从他口中钻了进去。
那男子惨叫一声,黑蛇的尾尖在他口外一闪而没。只见他喉咙处突然隆起一道,蠕动下滑。
“格啦啦”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暴雨连珠似的响起,胸膛的皮肉突然瘪了下去。男子惨叫声中,黑蛇在他体内一路滑行,发狂咬噬。肚腹突然鼓起,又突然瘪下。当那鼓起之处朝他下身滑去之时,上身已只剩两片薄皮,前膛后背紧贴一处,在风中簌簌鼓舞。
男子叫声凄厉惨绝,听得真珠闭眼塞耳,全身犹自簌簌发抖。哥澜椎等人也忍不住骂道:“龟他孙子,这般折磨人,算得什么好汉?”
拓拔野愤怒已极,心道:“这于儿神如此折辱流囚,卑劣之极。瞧他手法纯熟,已不知虐杀了多少人。”
于儿神哈哈怪笑道:“你居然还叫得出声来,当真少有。”
那黑蛇“吃”的一声,从那男子肛门处钻出,悠然盘旋,又回到于儿神身上,丝丝吐信,似犹嫌不足。
男子已只剩一张薄皮,风筝也似的飘荡,气若游丝。拽住他双臂的怪鸟桀桀怪叫,展翅高飞,“扑哧”一声,他的身体登时碎为片片,随风卷舞,不知西东。
于儿神哈哈狞笑,凸额通红,碧眼幽然,形如妖魔。杀得性起,转眼之间,手如霹雳,又将四个勇烈大汉的皮硬生生地剥将下来。
拓拔野怒火如沸,双拳紧握。
洛姬雅在他耳边吐气笑道:“瞧你怒发冲冠,难道竟想多管闲事么?那于儿神厉害得紧,姐姐我也未必是他对手,帮不上你啦。”
拓拔野心道:“就算耽误行程,拼尽全力,也要给这妖魔一点教训。”当下忍怒微笑道:“杀鸡焉用牛刀,这等货色岂能劳仙子大驾?”
哥澜椎等人正义愤填膺,见太子有意打抱不平,都大喜道:“龟他孙子,太子,咱们一道动手罢!”
拓拔野四下眺望,见山脚下水岸环绕,穿行到对面洞庭山后不过二十余里,当下道:“不必了。正事要紧。你们只管赶路,我收拾了那妖怪自当赶来。”
忽听轰然巨响,地动山摇。众人猛然一惊,循声望去,昨日山洪爆发的那两座山峰竟在剧烈摇晃,仿佛随时要崩塌一般。与此同时,洞庭湖面水势倾摇,风浪大作。
天地惊雷,轰隆连奏。狂风卷舞,乌云压顶,天色陡然变暗。
那两座山峰爆响连连,巨石滚滚。浩淼洞庭湖上,漩涡急转,浪花层叠,又是一道眩目的银光从湖中冲天而起,仿佛一道光柱撑住倾压而下的漫天乌云。
洞庭湖上的数十大汉见状大喜,虽然被怪鸟以及湖底锁链紧紧拉住,却都振臂高呼。
洛姬雅抿嘴笑道:“看来你不必动手啦,有人要替你教训这于儿神了。”
御风之狼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了!我怎地忘了!这洞庭湖山水交接处,镇压了一个了不得的厉害人物!难怪昨日又是地震,又是山洪,原来是他在作怪!”
真珠好奇道:“能将洞庭山都震动?那人是谁呢?”
御风之狼尴尬一笑道:“这个……稀泥奶奶的。好象是百多年前的事了,只知道那人厉害得很,当年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过,竟然惹动了火族赤帝和水族黑帝,一齐出手,将他镇压在此处。据说若不是神帝出面,早就被杀得形神俱灭了。”
众人大为好奇,不知是谁,竟能引得赤帝黑帝齐齐出手,联合剿灭?又能令神农氏为之求情?想起洛姬雅昨日所说“百年风雨洞庭湖”,定然便是指此事了。其中故事只怕只有她最清楚,纷纷朝她望去。
流沙仙子苹果也似的笑靥上纯真无邪,似乎不知众人所思,只是笑道:“好戏开场啦!”
但见风卷惊雷,浪拍闪电,洞庭湖上惊涛骇浪,暴雨连绵。有人哈哈笑道:“小鱼儿干,老子捣乱,你不敢问罪,只会挑软柿子捏么?”声音浩荡,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群山回荡,震得众人耳中发麻。
于儿神面色微变,笔直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身立住,冷笑道:“老头子,老子瞧在昨日是六月初六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倒来挑唆闹事么?”
那声音嘿嘿笑道:“小鱼儿干,你何时变得这么体贴入微的?是了,我老啦,险些忘了。你去年被我剥了一层皮后,就象得象娘儿们一样的体贴啦。”洞庭湖上众大汉哈哈狂笑,与滚滚惊雷交相回应。
于儿神凸额血红,整张脸都变得狰狞扭曲起来,全身肌肉爆涨,吼道:“住口!”双手一错,将一个大汉脖颈“格啦”一声拧断。
那声音笑道:“你且再杀一个试试?”笑声森寒,在狂风暴雨之中清晰分明,令人肝胆发毛。
于儿神阴测测地笑道:“老头子,你道老子当真怕你么?这洞庭湖上,我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要杀死任何一个人比捏死蚂蚁还要容易。若不是卖死了的神帝老儿面子,老子早拿你的心肝来下酒了。”
那声音讶然道:“是么?那可千万不要客气。我被这五色石压在洞庭湖底已经百多年了,一把老骨头又被这洞庭湖水浸得松软,周身上下还缠绕了‘紫火赤晶链’,就连手腕上也绑着北海‘玄冰冷玉索’,想要伸个懒腰打个呵欠都费力得紧。你想要我的心肝还是脾胃,都尽管不要客气,刀器自备,随来随取。”
拓拔野听他语气调侃,颇觉有趣,但想那五色石乃是传言上古补天之物,紫火赤晶链与北海玄冰冷玉索又都是至为坚韧之圣物,此人被层层缚锁,困于湖底山下一百多年,其中苦楚非亲身经历不能得知,不由心下黯然。
于儿神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老子不敢么?他奶奶的,若不是神帝当年求情,你早被斩得形神俱灭,还容你到嚣张今日?”
凶睛碧光闪烁,又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实话告诉你罢,你的好日子也已不多了。眼下神帝驾崩,赤帝、黑帝闭关,你的庇护伞早就没了。这几年你变本加厉,年年地震山洪,还挑唆这般臭鱼烂虾闹事,早已惹得天怨人怒,烛真神已打算将你灭尽元神。过些日子,只要真神旨意一到,老子自然会拿你的心肝脾胃下酒。”哈哈狂笑。
洞庭湖上众大汉纷纷大骂道:“你这狗贼,只会做烛老妖的走狗,当真是我们黑水男儿的耻辱。”“你奶奶的乌龟王八,没胆和赤爷较量,只会拍着肚子吹大话,羞也不羞?”
于儿神狞笑道:“你们这干不知死活的小虾米,以为这老头子被压在山下还真能保护你们么?老子今日就大开杀戒,瞧瞧这老头子怎生救你们!”
大吼一声,双手握住背后刀柄,猛然拔出,白光一闪,一道凶冽无比的气浪霍然横舞。
雷声轰鸣,光芒爆舞,风雨之中血雾喷洒,洞庭湖上突然被鲜血染红。那数十大汉竟被这于儿神突然一刀斩为两半!
怪鸟咿呀怪叫,纷纷抓着半截尸体冲天飞起。那数十截半段尸体被混金玄冰铁链拖曳,铿然划过,落入湖中,血水四溅。数百只青鸟在暴雨狂风中扑翼争夺,残肢血肉漫天掉落。
这一刀猝不及防,连拓拔野也没有料到,众人失声惊呼,目瞪口呆,只觉这于儿神之凶暴残虐实是无以言表,心中都是愤怒如炽,如那惊涛骇浪一般翻腾。
轰然狂震,那两座山峰仿佛要炸裂开来。
洞庭湖突如沸水乍溅,万顷波浪,千丈巨浪,一道红光在狂雷也似的爆吼声中怒舞飞腾。
于儿神闷哼一声,倒掠而出。漫天怪鸟尖声惨啼,带着纷纷羽毛、扬扬血雨簌簌掉落。
众人站在十余里外,数百丈高的山腰,突觉鼻息窒堵,气浪拍面,脚下踉跄不稳。真珠惊叫一声,猛地朝后倒飞,若不是拓拔野与六侯爷齐齐拉住,便要掉下万丈悬崖。
拓拔野大骇,凝神望去,只见洞庭湖上空一条赤色虬龙风雷电舞,仰颈狂吼。身上伤痕累累,缠了一道又一道的紫色金属长链,张扬的巨爪被玄冰铁似的环锁扣住。身形绷直,如朝天火矛,大半截身体被紧紧地拖扣在水中。
那两座山峰随着这赤色虬龙的每一次摆舞而剧烈震动,摇摇欲坠。想来这赤色虬龙就是被压在山下湖底一百来年的神秘人物。
数日之前,拓拔野与大荒十神之一的雷神在无尘湖底并肩作战之时,雷神便曾突然变身,化为黑色巨龙,横扫群雄,击裂玄冰铁屋,呼啸突围而去。眼前这赤色虬龙,霸烈真气,狂野气势竟丝毫不在雷神之下!
于儿神在高空之上御风踏步,脸上惊怒交集,突然两腮一鼓,喷出一口鲜血。显然被那赤虬风雷一击打得内伤。
身上缠绕的两条黑蛇突然松动,软绵绵地朝下坠落,没入汹涌湖水之中。身旁残余的百余只青色怪鸟悲鸣怪啼,盘旋绕舞。
那赤色虬龙昂首狂吼,风云变色,波浪奔腾。那两座山峰“轰”的一声又崩塌了一块。那声音从赤虬口中发出,轰隆作响:“狗崽子!老子说的话,你以为是放屁么?”
于儿神面部扭曲,狂怒吼道:“你奶奶的乌龟王八!老贼,老子今日先杀了你,再向烛真神禀告!”
右手挥舞,那柄奇形长刀迎风猎猎,发出隐隐风雷之声。刀长八尺,弯曲如蛇,淡青色的刀锋泛着浅浅的血红光泽。刀背沉厚,刻着奇异的九头蛇花纹,在风雨暗淡之中,栩栩如生。
赤虬哈哈狂笑,赤须飞舞。
于儿神左手一探,口唇翕动,念念有词。洞庭湖心陡然出现一个漩涡,急旋攀升。那旋涡越升越高,逐渐成了一个十丈老高的碧绿水柱。
于儿神左手轻轻一拍,水柱蓦然迸散塌落,现出一个直径三丈,高近十丈的黑黝黝的铜柱。铜柱周身刻了九条玄龙以及几个大字。闪电陡亮,那柱上大字一闪即逝:北海玄冰混金铜镇天宝柱。
于儿神冷冷地狞笑道:“老贼,老子替你拉拉筋骨。”右手倒悬,将那奇形长刀猛然插入巨大铜柱顶端的一个边缘卡口,再顺势一转,登时紧紧卡住。双手倒握刀柄,闪电般环绕铜柱御风奔行。
“轰轰”闷响中,那巨大的铜柱缓缓转动,随着于儿神的奔行速度,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