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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面人阴阳怪气地大笑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以你这点能耐,到了这冥界中又能翻出什么风浪?老子这就送你去和你爹见面!”挥舞幡旗,“劈啪”作响。
半空中的万千僵尸闻声齐齐转头,眼白翻动望向蚩尤,低沉闷吼,四面八方猛冲而来。
马面人乘机一挑旗杆,将勾魂索拨开,凌空踏步飞掠,急电似的奔逃飞窜。
蚩尤大怒,骂道:“你奶奶的紫菜鱼皮,爷爷现在就先拿你的驴头祭我苗刀,大开杀戒!”
左手劈空怒甩,勾魂索“嗖”的一声,将马面人双腿绞缠紧缚,猛地攥紧勾魂索,将马面人拽了上来,当头一刀斩落。
这一刀迅疾如奔雷,马面人哼也来不及哼一声,头颅便被刀芒霍然切下,鲜血喷涌,断头抛飞。
蚩尤哈哈大笑,心中憋郁了两日的愤懑之意似乎也随着这一刀消散大半,心中大转舒畅。左手一抖,勾魂索倏地松开,一脚将马面人的无头尸体踢飞到茫茫迷雾中。
右手苗刀青光电舞,在黑暗中闪起一道道眩目的碧翠光弧,刀芒所及之处,断骨缤纷,血肉横飞,万千僵鬼四撞跌落,身后飞泻冲下的瀑布登时变成漫漫血水。
狂风鼓舞,黑雾尽散,下方竟是一片血红大河,恶臭浊气轰然扑鼻。血涛滚滚,无数白骨、僵尸从蚩尤身边摔落,密雨似的没入其中,沉浮跌宕,木然地朝前飘去。
蚩尤凝神望去,见那汹涌血浪中,密密麻麻的尽是黑色的尸蛊幼虫,随着浪滔涌入僵尸骨骸的口鼻、双耳。那些僵尸一阵狂乱的抽搐,眼白乱翻,嘴角流出脓血,“赫赫”低叫,缓缓挥动手臂,竟似活转过来一般。
蚩尤心中大凛,又是恶心又是厌憎,明白一旦跌入这血河,必定与这些僵尸一般,被尸蛊钻入体内,成为行尸走肉。当下大喝一声,气生涌泉,冲天而起,俯冲抄掠,落在血河左岸。
黑雾迷离,他凝神探扫,四周茫茫混沌,以他青光眼之锐利,也只能瞧得影影绰绰,辨不分明。
冷风呼啸,衣裳猎猎飞舞,周身如被万千冰刀破入,阴寒刻骨。方甫转动,脚下立时“格格”脆响,低头望去,遍地尽是森森白骨。无数尸蛊毒虫从那些尸骸骷髅的眼洞、口腔中爬进爬出,色彩斑斓耀眼。
他猛吃一惊,脚底真气蓬然激生,悬浮半空。茫然四顾了片刻,始终不知何去何往。心下不耐,大声怒吼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妖魔鬼怪都给我滚出来,否则我就将这里烧得干干净净!”连喊了数声,依旧寂然无应。风声响起,黑暗中似乎有妖魔桀桀怪笑。
蚩尤大怒,正要解印苗刀,将十日鸟放将出来喷焰放火,忽然“嘭”的一声巨响,四周骨肉纷飞,无数黑影破土冲出,杀气凌厉四射。双脚一紧,竟被几双骷髅骨爪死死抓住,朝下拖去。
蚩尤大吼一声,护体真气轰然鼓舞,抓住他脚踝的几只白爪登时炸裂开来。他借势冲天飞起,苗刀疾斩,光弧连环飞舞,“劈啪”骤响,围扑而来的尸鬼应声碎断迸飞。
狂风怒号,四周响起阴恻恻的笑声,鬼影纷乱交错,说不清究竟有多少妖魔在他身侧旋绕围攻。“哧哧”激响,冰寒真气纵横飞舞,仿佛无数道白练银光将蚩尤团团围住。
蚩尤怒吼连声,施展“神木刀诀”,刀光大开大合,舞得密不透风。刀锋忽然红光怒放,五只太阳乌疾风飞掠,嗷嗷怪叫声中,道道火球怒射喷飞,在黑茫茫的迷雾中划过艳红的光弧,将四周照得红彤彤一片明亮。
“呼!”烈火熊熊,赤光冲天。黑烟腾腾,焦臭刺鼻。众妖魔尖声惨叫,光影乱窜,消逝无形。
刹那之间四周又变得一片死寂,只有阴风呼啸,火声脆爆。
太阳乌嗷嗷欢鸣,驮着蚩尤盘旋飞舞,不断地喷出流光火球。借着耀耀火光,蚩尤四下扫望,这才发觉四周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广袤平原,厚积累累白骨。也不知有几多冤魂葬身此处。
蚩尤心生寒意,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那妖魔若不出现,我想要在这里找着爹,岂不是大海捞针么?”惊怒悲愤之余,连声怒吼,滔滔不绝地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骂辞都搜肠刮肚地喊了出来,想要将那幽天鬼帝激怒逼出。但是任他如何叫骂,四周依旧一片沉寂。
太阳乌也随他一同高亢鸣叫,嗷嗷怪吼。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渐灭,四周重归黑暗。蚩尤嘶吼半晌,嗓音已转沙哑,心中愤怒疲怠,隐隐有些绝望。
在进入鬼界之前,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下定决心浴血奋战,预想好了将要遭遇的诸多险恶情况,但却没想到,那幽天鬼帝竟会做缩头乌龟,任他如何辱骂,始终藏匿不出。
正自恼恨无计,忽见正前方的黑雾中倏地亮起一点幽绿色的朦胧鬼火,飘飘忽忽地朝着他飞来,摇曳着,跳跃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蚩尤心下凛然,凝神戒备。那鬼火飘到近处时,他方才看出竟是一个幽绿荧光的人头影象。那人头摇摇摆摆,瞪着眼睛望他,嘴唇翕张,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蚩尤心中一动,觉得这绿光人头好生眼熟,凝神细看,突然大震,失声叫道:“阿虎!”那人头长得虎头虎脑,赫然正是他少年时的伙伴阿虎!
蜃楼城破的当夜,他与拓拔野、阿虎、阿三、单家兄弟私自出海捕猎裂云狂龙,洞悉水妖奸谋,一齐折转赶回蜃楼城。但自上岛之后,他与这几个至为要好的玩伴便再未相见,想不到今日竟会在鬼界重逢!
蚩尤心下骇然难过,原来阿虎果真已经死了,心中蓦然一动,低声道:“阿虎,你知道我爹在哪儿么?”
阿虎木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悠悠荡荡地折转飘飞。蚩尤大喜,骑乘太阳乌,紧紧相随。
阿虎沿着血河朝前飘飞,去势极快。黑雾迷茫,蚩尤运气指尖,默念“燃光诀”,犹如高举一枝火炬,驱鸟疾飞。
前途迷茫凄诡,身侧巨浪滔滔,尸鬼沉浮,腥风鼓舞,也不知那血河要流往哪里去。蚩尤满腹疑问,一路传音相询,阿虎充耳不闻,只是冷冰冰地在前飘浮引路。
过了片刻,前方突然响彻轰隆水声,阿虎倏地一沉,消失不见。蚩尤一惊,大声呼喝,驱鸟急电飞掠。
妖雾纷散,水浪激扬,四周豁然开朗,下方竟是一个极为幽深的悬崖,滚滚血河到了此处,化作巨大血瀑,怒吼飞泻,轰然冲下。
阿虎的绿光人头正沿着瀑布落势,急速地朝下垂直飞冲,转眼间便没入灰蒙蒙的水雾中,朝着那滚滚水帘折转冲去。蚩尤不假思索,紧随其后。
飞瀑声势浩大,宽约百丈,高近千仞。
无数尸骸被血浪抛飞破空,缤纷飞舞,簌簌摔落其底水潭,又随着怒河急流浮沉奔涌,汤汤向前。漫空都是水浪血珠、断头残尸。耳中充斥的,尽是轰隆水声,夹杂骸鬼凄厉的嚎叫。
蚩尤驾鸟冲到瀑布底部,正欲跟随阿虎人头冲入水帘,“轰啷!”身后忽然传来惊天巨响,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厉怒吼。
瀑布底下的水潭迸飞炸裂,一个庞然巨物冲天飞起,双翼平张,张口狂吼,喷出一道闪电似的厉芒,当头劈来!
蚩尤不及转身,念力扫探,心下大凛。周身肌肉瞬间绷紧,真气蓬然冲舞,大喝一声,双手握刀,奋尽全力,回身横扫。
“砰!”那道闪电应声猛击在苗刀上,翠绿色的光芒轰然爆炸,浩荡气浪层叠卷舞,一道森冷白光沿着青铜刀锋游蛇似的闪过,窜入他的手腕。
蚩尤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右臂“格啦啦”爆响,只觉从腕骨到臂弯、肩胛、锁骨……似乎被瞬间挤爆,五脏六腑也陡然挤压一处,痛彻骨髓。
一丝冰气从虎口急电似的射入自己心肺,周身蓦地冰寒冻彻,僵硬麻痹,牙关格格乱撞。刹那间,周身上下结了一层厚厚冰霜,就连苗刀也成了雪白的冰刀。
太阳乌嗷嗷怒叫,团团飞舞,将他夹护其中;巨喙微张,温热火气轰然喷飞,蚩尤身上的冰霜登时融化。
蚩尤心下骇然,凝神运气,猛地将冰寒真气迫出体外。凝神望去,那怪物在半空雷鸣暴吼,周身漆黑,犹如蝠贲。巨翼舒张,獠牙长达丈余,红信吞吐,长尾尾梢寒光隐隐,弯曲弹跳,一双银白色的巨目直如妖魔,在黑暗中看来犹为狰狞可怖。
蚩尤灵光一闪,这妖兽莫非竟是八百年前的西荒至恶凶兽“雷电蝠龙”吗?
当年,这妖兽纵横昆仑山,神出鬼没,金族众高手莫之奈何。奇侠古元坎以“西海婴鱼”为饵,在唐木剌峰的冰天雪地中苦战了七天七夜,身负几十处重伤,方才施计将其斩杀。难道他眼下遇到的,便是这妖兽的凶尸亡灵么?
他素来好勇斗狠,见这凶兽妖尸,不由好胜心起,热血上涌,杀气灌顶,便想与之放手一搏,但眼角瞥处,见阿虎人头急速飘离,朝瀑布中飞去,心中一凛:“当务之急乃是救出爹,岂能和这妖怪纠缠不清!”
雷电蝠龙又是一阵惊天狂吼,巨翼猛一扇动,狂飙扑来。
蚩尤心中又是一动,忖道:“是了,这尸兽定是鬼界中镇守这血河瀑布的妖魔!他奶奶的……难道爹当真被困在这瀑布之中?”又惊又喜,当下振奋精神,全力前冲。
“轰”的一声巨响,蝠龙扑面,又是一道银光闪电暴射而至。
蚩尤喝道:“小蝙蝠,爷爷今日没空。等我救出你太爷爷,再和你好好玩耍!”驾鸟冲天而起,急速避闪前冲。岂料那道“闪电”竟倏然折转,回旋怒射而来。
蚩尤一惊,怒火上涌,扬眉喝道:“你奶奶的紫菜鱼皮,滚回去罢!”刀芒鼓舞,斜地里卷起翠芒狂飙,猛斫在那“闪电”外侧。
“轰隆”雷光迸爆,巨大的冲击波将他朝上方飞甩而去,周身剧震,呼吸不畅,经脉瞬间麻痹封堵。
雷电蝠龙滑翔电冲,长尾破空怒舞,寒光闪耀,尾梢过处,又劈起一串眩目的电光火花,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动弹不得的蚩尤发起凶狂猛攻。
四只太阳乌见势不妙,嗷嗷乱叫着一齐转身冲去,巨翼横扫,炎风猎猎卷舞,八道红光气浪层叠怒涌。与此同时,喷出数十道火球,“咄咄”激响,破风熊熊飞射。
蚩尤叫道:“鸟兄小心!”待要回身相助,却已不及。
“噼里叭啦”一阵爆响,火球激撞在雷电蝠龙巨体上,登时贯穿没入,白烟“哧哧”腾舞。蝠龙怒吼惨叫,电尾“呼”地将八道火浪气墙瞬间斩裂,电花飞溅,银亮的光弧急速扩散飞射,正正击中四只太阳乌。
太阳乌尖叫怪吼,冲天而起,急速振翅高飞,冰屑簌簌纷扬。交错俯冲,掩护着蚩尤借势冲入水瀑之中。
水声轰鸣,蚩尤经脉兀自酥麻震痹,仓促之间被水帘浇得浑身湿透,阴冷彻骨。
雷电蝠龙怒吼着急速冲来,不知何以,到了水帘之前突然冲天回旋,恨恨不平地震天狂吼,又是愤怒又是恐惧,似乎不敢追入。盘旋了片刻,长尾猛然重重横扫在飞瀑悬崖上。
“轰隆隆”迭声巨响,山摇地动,悬崖崩塌,无数巨石迸炸飞舞,瀑布倒冲乱溅,漫天坠落的僵尸被它扫荡得骨末纷扬。
蚩尤心中惊骇,皱眉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妖兽忒也凶狂,难怪当年古大侠费了老大气力才将它宰了。”运转真气,将残留体内的寒冰锐气徐徐迫散。心中兀自不服,仍在苦苦算计着降伏这蝠龙的法子。
水声轰隆,四周漆黑。那幽绿的阿虎人头飘飘忽忽地摇摆着,朝幽深处飘去。瀑布之后竟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巨大山洞,阴冷死寂。血河在下方回涌激荡,滚滚喧嚣,形成宽阔的寒潭。
耳边“轰”的一声炸响,周围爆起一片狂呼怪啸,似乎无数凄魂厉鬼齐齐纵声呐喊,在这山腹中回旋激荡,震耳欲聋。
蚩尤一凛,凝神探望,只见山腹四壁尽是洞窟,每个洞窟之内都以极为粗大的玄冰铁栅六面围筑。
洞窟中所囚的,尽是骷髅僵鬼、尸兽妖魔,不住地冲撞着铁栅,发疯似的朝他嘶声呐喊,凄厉而悲苦,仿佛在渴切地盼望他施救一般。每撞击一次,那些僵鬼尸怪便要痛嚎震颤,魂魄几欲喷薄脱体,饶是如此,依旧嘶吼撞击不已。
一时之间,这漆黑死寂的山腹中魂光闪耀,嘈声若沸。
蚩尤想起段狂人所说,当日他醒来化作怪兽穷奇之时,便是与乔羽、王七叔、海九叔等人一齐被关闭在玄冰铁栅围合的地底洞窟,其情景与此仿佛。心中大喜,大声喊叫道:“爹!你在这里吗?”
众鬼狂吼,似乎都在争抢应答。阿虎的绿光人头则飘荡在山腹上空,面无表情地游弋着,似乎浑然忘了引领蚩尤救出乔羽之事。
蚩尤接连呼叫,喊声皆被众鬼的狂吼所淹没,凝神四扫,始终没有瞧见父亲的身影,心中微起焦躁之意,忖道:“阿虎既然带我来此,必有深意。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一不做二不休,我将这所有的牢洞都劈开来,直到找着爹为止!”
一念及此,大吼一声,驱鸟疾冲,挥舞“神木刀诀”猛力劈斫洞窟玄冰铁栅。“当啷”脆响,气浪迸飞,火花四射闪耀。洞窟中的鬼怪骇得尖声乱叫,纷纷往后退去。
那玄冰铁柱坚硬之极,蚩尤一连怒砍了百余刀,手臂发麻,虎口震裂,也不过凿开半寸深的口子。心中狂怒,越发奋尽全力,旋身横扫,嗡然巨震,铁柱突然爆放黑光,蓦地将他反弹出数丈开外,双手鲜血长流。
忽听一个尖利的声音怪笑道:“蠢蛋蠢蛋!他当这是木头吗?拿了柴刀上山砍柴来了?嘎嘎嘎嘎,笑死人了!”
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呱呱,冤枉。只怕他是吴刚的堂弟。”那尖利的声音又嘎嘎乱笑不止。
又一个声音哀叹道:“唉唉,虽然有神兵宝物,要砍断一根玄冰铁柱,至少要三五个时辰。即便这蠢蛋气力充足,不停不歇,要将这数百个洞窟铁栅尽数凿开,也要好几年哩。”
那冷冰冰的声音又道:“呱呱,冤枉。反正这地府里也没什么乐子,且让他慢慢砍柴玩儿罢。”
蚩尤正自郁怒,听见这些妖魔冷嘲热讽,更是火冒三丈,怒喝道:“住口!”那冷冰冰的声音道:“呱呱,冤枉,我长的是鸟喙,应该叫‘住喙’。”那些妖魔又放肆地怪笑起来。
蚩尤大怒,凝神望去,只见右侧洞窟之中,一只青灰色的怪鸟立在铁栅上,冷若冰霜,咂巴着红色的大喙,满脸严肃之状。
在它旁边,单脚站了一只浑身漆黑的大乌鸦,缩着一只脚爪,歪头咧嘴,嘎嘎怪笑,正自得其乐。左侧,一只雪白的寒号鸟扑扇着翅膀,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
蚩尤见不过是三只妖鸟,怒火登消。太阳乌怪叫着朝那三只妖鸟怒目而视,那些妖鸟也不害怕,懒洋洋地歪头啄喙,梳理羽毛,作浑然不屑状。
蚩尤转身,问那阿虎的绿光头颅道:“阿虎,我爹究竟在哪里?是在这洞窟中么?”阿虎木无表情毫不回答,那乌鸦却突然扑打着翅膀,四下乱飞,擂胸顿足似的嘎嘎怪笑起来:“嘎嘎,蠢蛋蠢蛋!果然是吴刚堂弟哩!”众妖大笑。
蚩尤大怒,倏地弹指飞射,一记“春风吹梢”,碧光如电,笔直击中乌鸦右脚。乌鸦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哼哼卿卿地说不出话来。青灰色怪鸟叫道:“呱呱,冤枉。只许你傻,不许人讲,六月飞霜,六月飞霜。”
寒号鸟唉声叹气道:“蠢蛋,你以为这阿虎当真是带你来找你爹的吗?它是鬼界的勾魂小鬼,专门带着新来的笨蛋往鬼门关里钻哩。这里是鬼界九泉,锁着各路冤魂,洞外又有冰电蝠龙守着,你到了这里,还想出去么?唉唉。”众妖一齐怪叫起来,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蚩尤心中大凛,蓦地望向阿虎。
阿虎的人头飘飘荡荡,木然地望着他,不言不语。
蚩尤心中一沉,忖道:“难道阿虎当真……”突然热血上涌,又想:“阿虎当年为了我连性命都可不顾,我又怎能如此怀疑于他?就算阿虎化作小鬼,心志迷失,也必定不会害我。”
乌鸦见他沉吟不绝,眼珠滴溜溜一转,嘎嘎叫道:“蠢蛋,现在后悔已经晚啦!你若将我救出来,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蚩尤猛一敛神,哈哈笑道:“蚩尤今日有胆子来这鬼界,自然便不怕出不去!嘿嘿,冰电蝠龙也能困住我么?还需要你这小乌鸦为我带路?”当下驱鸟便欲冲出。
洞中众鬼见他无意相救,又一齐叫将起来。那乌鸦登时着慌,,嘎嘎叫道:“英雄莫走!英雄莫走!”那青灰色怪鸟也叫道:“呱呱,冤枉。你是大英雄,我们逗你玩,快快救我们。”
刹那之间,众冤鬼妖鸟阿谀四起,奉承连连。
蚩尤哈哈狂笑道:“原来你们不过是些胆小鬼!活该被困在这九泉洞窟之内。”心下决绝,更加不愿盘桓此地。心想,即便阿虎当真是勾魂小鬼,自己独自去寻救父亲便是。
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地喝道:“住口!”洞内登时寂然。那叱呵虽然低沉,却如惊雷霹雳,蚩尤喉中一甜,气息翻涌,宛如被当头椎击,心中大惊:这是什么人物?蓦地循声回望。
远远的某一处漆黑的洞窟中,悬浮着一个水晶蛋壳似的透明罩子,一个骷髅似的男子垂头盘坐其中。枯黄的头发乱草似的披散着,头顶被一柄淡青色的长矛贯穿,只余尺余矛柄在头顶之外。远远望去,倒象是长了一个独角。
那人的脖颈、双腕被套在半尺来粗的西海白金钢枷里,下颌长须直垂到两膝,身上的丝丝缕缕地罩着青布长衫,虽然破旧,却是一尘不染。周身几只剩下森森白骨,数百个青黑色的混金铁环从他手腿白骨上穿过,牢牢地钉穿在水晶罩上,叮当作响。而那水晶罩上萦系了无数透明的蚕丝,悠悠荡荡地缠绕于周围的玄冰铁柱之上。
蚩尤心中大奇,这山腹中几百个洞窟都以至为坚固的玄冰铁栅环筑,又不知被施了什么妖法,牢不可破,所困的妖魔根本不能逃出。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还要被如此特别困缚。
那人头抬也不抬,冷冷道:“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鼠辈,都已化作厉鬼冤魂,还这般胆小猥琐,当真连蟑螂也不如。老子和你们呆在一起,就算没死,羞也羞死了。他奶奶的,再多罗嗦一句,老子让你们连鬼也作不成!”
声音低沉,却似乎极具威慑力。洞中众鬼噤若寒蝉,魂光颤抖。那三只妖鸟亦缩着头不敢吱声,就连翅膀也不敢稍稍扇动一下。
蚩尤心下更奇:“不知此人是谁?被困在此处,动弹不得,竟然还如此嚣张?”他性子狂野,见了此人不由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若非牵挂父亲生死,倒想全力将他救将出来。
那人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寒光爆闪,蚩尤心中一寒,昂首挺胸,冷冷相望。那人眯起双眼,冷冷道:“小子,你是孽贼乔羽的什么人?”
蚩尤闻言大怒,戟指喝道:“老妖魔,你曾爷爷的名讳是你狗嘴随便叫的么?”他对父亲极为敬重,生平最恨旁人辱及父亲,尤其今日乔羽生死未卜,正自担心,听得此言,气得险些连心肺都炸将开来,对此人的些许好感登时烟消云散。
那人冷冷道:“原来你是乔家的小畜生,妙极妙极。那孽贼乔羽此刻想必已经一命呜呼了,快去替他收尸罢。”这句话恶毒之至,犹如淬毒利箭猛然射中蚩尤心底最柔弱处。
蚩尤再也按捺不住,怒极反笑道:“老妖魔,爷爷我先替你收尸!”驱鸟急冲,双手握刀,真气迸爆,一道碧光轰然飞舞,从苗刀刀锋破空冲出,仿佛狂飙闪电似的破入玄冰铁栅,朝着那人当头斩落。
“轰!”气浪翻卷飞炸,石块迸飞。那水晶罩子耀放出刺目的白光,铁柱嗡嗡震响,震耳欲聋。群鬼号哭,纷纷辟易退缩,便连洞外的冰电蝠龙也狂声怒吼起来。
蚩尤气血翻涌,倏地朝后疾退,骇然忖道:“这罩子是什么宝物,竟然如此坚硬!”却见那人端然静坐于水晶罩中,毫发无伤,斜眼冷笑道:“好好一柄苗刀,竟落在这等蛮夫手里,没的堕了羽卓丞的声名。”
蚩尤大怒,正要重新奋力劈斫,心中一动,突地扛刀肩上,哈哈笑道:“老妖魔,你想激我凿破这鸟蛋壳子,放你出来么?我偏不上当。”转身欲走。
那人嘿嘿冷笑,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极是鄙夷,冷笑道:“连这鸡蛋壳也没法凿破,还变着法子遮羞开脱。嘿嘿,果然是乔逆贼的孽种,无能之至,可笑之极。”
蚩尤怒火又起,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先将你放出来,再将你杀得神魂俱灭!”一念及此,杀气凛然,哈哈笑道:“老妖魔,不必激我,既然连鬼也作腻味了,爷爷这就送你上路。”真气澎湃,万千碧光从丹田汹涌冲起,滔滔不绝地卷向两臂。
念力探扫,那水晶罩子虽然坚硬无匹,但隐隐有百十道细小的裂纹,想来是被那人挣扎时震裂。混金铁环钉穿处,亦有不少微小裂纹。
他一面毕集周身真气,一面默默计算,终于找到水晶罩上某处受力最重,裂纹最深的攻击点。
当下大喝一声,苗刀轰然电舞,黑暗中蓦地闪起一道耀目无比的碧翠光弧,朝着水晶罩雷霆似的猛劈而去。
当是时,那人哈哈冷笑,周身青光大作,一团眩目的碧光突然自丹田处爆放开来,形成层叠飞转的螺旋气芒,闪电似的迸飞怒射,恰恰与蚩尤苗刀撞击在同一个裂纹上。
“轰!”光芒崩爆,万鬼惊哭,团团气浪如狂风卷舞。
蚩尤乱发飞舞,须眉皆碧,双腕剧烈抖动,牙关酸疼,周身仿佛瞬间被震成万千碎瓷,隐隐觉得苗刀已经破入那水晶罩中,却丝毫不能抽离而出。
突然听见“噶啦啦”一阵脆响,那水晶罩陡然裂开无数裂纹,刺目的碧翠光团在罩中鼓舞变幻,倏地炸将开来。
又是一阵轰然巨响,万千碎片冲天射舞,一股强猛如海啸山崩的冲击波当胸怒撞,他低喝一声,身不由己地高高飞起,喷出一口淤血。
腕上一紧,苗刀突然被凌空夺去,耳边只听见那人冷冷道:“小子,让你见识见识长生刀真正的威力!”
又惊又怒,正要奋力反抢,忽听铿然脆响,那苗刀发出震天动地的虎啸龙吟,一道一丈来宽、十余丈长的狂猛碧光突然从青铜刀锋喷爆冲涌而出,仿佛青龙出海,破云摆尾。
那人厉声笑道:“万木争春,天下长生!”蚩尤耳边轰然震响,只见那道矫龙似的青光怒吼卷舞,从眼前刺目扫过,无数碧翠的光芒纷摇冲天,缤纷闪耀,仿佛万千绿树巨木在春风中摩云疯长。
蚩尤心中一紧,呼吸不畅,体内碧木真气被刀气激生,喧嚣怒吼着奔窜乱涌,似乎亦将随着那刀芒破体而出。意识瞬间混沌,仿佛也化作了苗刀的一部分,迷迷糊糊地在半空沉浮跌宕。
轰鸣声激荡不绝,天摇地动,鬼哭声、怪吼声、狂笑声此起彼伏,与那交相叠爆的轰炸声参揉一处,疯狂、嘈杂而又震撼人心,仿佛天地突然毁灭了一般。
那人厉声长笑声中,又是一阵轰隆震响,蚩尤气息翻炸,几欲晕去。恍惚中听到洞外传来那冰电蝠龙的凄厉狂吼,恐惧、绝望而愤怒。
洞腹震动,巨石乱飞,金属铿然激撞。阴风卷席,依稀可见无数道魂光号哭着从他身边冲涌而过,朝着洞外滚滚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