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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说免单,在座所有女性的眼睛全都亮了起来,虽然免单可能与她们一毛钱关系没有,但听到就觉得特别的开心。尤其浦潇湘,更是极力怂恿道:“江水源,赶快答应!能让赐福楼免单的机会可不多,能让赐福楼一直免单的更是闻所未闻,你可一定要抓住机会,让他们狠狠出点血!”
罗友平佯怒道:“瞧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信不信我把你逐出师门?”
“师父你才舍不得呢!”
看岳文静、黎文昭等人也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江水源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既然罗老爷子盛意拳拳,那我只有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我以前从没玩过这么高大上的,如有不当之处,还请老爷子不吝赐教,并多多海涵!”
罗友平捋着胡子说道:“小友莫要自谦,老头子可是听说过你在江宁簪花会上大杀四方,逼得全省少年才俊口若泉涌的英雄事迹,替我淮安府大长颜面。想来这点小事绝对难不倒你。来人呐,笔墨伺候!”
一听笔墨伺候,江水源顿时就怂了:“老爷子,要说对对子,我或许还能赶鸭子上架,勉强一试。要说写字画画,我真来不了。您老是不知道,我一拿起毛笔,手就抖得跟帕金森综合症晚期似的,根本写不了字。求老爷子务必高抬贵手,轻轻放过!”
罗友平还以为江水源在客套:“写毛笔字也算是我中华民族的天赋技能,作为炎黄子孙,谁拿起笔来不能写几个字?关键是要胆大,胆大写出来的字才虎虎有生气,不至拖沓疲软,令人生厌。胆大之外,再配上江小友你满腹诗书的才气,相信就算难看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江水源暗暗苦笑:老爷子这是要把我开革出中华民族的大家庭啊!
见笔墨纸砚都端了上来,罗友平又挨个介绍道:“这是清朝乾隆明仁殿纸,是乾隆年间仿制的元代名纸,纸质较厚,可逐层揭成三、四张,纸上用泥金画如意云纹,纸表平滑,纸质匀细,书写起来极其顺滑柔畅。这是明朝万历孙瑞卿神品墨,墨面雕双凤于飞纹,纹理分明,神采飞扬,令人啧舌称叹。墨体漆衣浑厚黝黑,光彩滋润,隐约若见冰裂纹,如金丝铁线蜿蜒游走,写起字来绝对是光泽如漆!还有这砚台……”
罗友平之所以隆重介绍笔墨纸砚,主要是想勾起江水源书写的兴致。谁知江水源本来就紧张,再一听笔墨纸砚如此名贵,吓得连笔都不敢握:“老爷子,我的字真的真的非常丑,简直丑得不堪入目。你要是不信,可以随便拿一张普通宣纸来写给你看,免得糟践了这么好的东西!”
“也好,很多人在挥毫之前是喜欢随便写写,找找手感。”
等罗友平看到江水源在普通宣纸上抖抖索索写的“赐福楼”三个字后,半天没说话,良久才憋出几个字来:“呃……江小友的字很质朴,很有童趣。”
彭旻、岳文静、黎文昭等人早已在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唉哟、唉哟,笑死我了!你说那么帅的大帅哥,写出来的字居然这么、这么抽象,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江水源臊得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刚准备把那张宣纸团成一团扔掉,被浦潇湘劈手夺了过去:“既然你不要,那就给我吧!我回去找个旮旯藏好,等你哪天成名了,这可都是黑历史,没准儿到时候看一眼就得抵赐福楼好几顿饭钱!”
江水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小财迷,你就等着砸在手里吧!”
“那我也乐意!”
江水源懒得搭理她,转过头略带歉意地和罗友平说道:“老爷子,实在对不住,不是我不愿写,而是本身能力实在有限——”
罗友平宽慰道:“没事、没事,就像鲥鱼多骨、金橘太酸、莼菜性冷、海棠无香一样,世间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更无十全十美之人。江小友本身外貌出众,再加上经史娴熟,已然是人中龙凤,如果连书法也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那我们反倒应该替你担忧了,毕竟天道忌盈!”
“谢谢!”
罗友平环视一圈:“既然江小友不善于书,不知在座哪位愿意代劳?”
别看刚才岳文静、黎文昭她们笑得欢,现在轮到她们展示的时候也得歇菜,个个都缩着脖子不说话。江水源眼角瞥见浦潇湘正要举手,就听彭旻主动请缨道:“要不我来试试?小的时候我跟家父练过几年小楷,现在已经荒废大半,但给江先生做个记录员应该还是勉强可以的。”
说着她信手从笔架下取下一只唐人抄经小楷笔,在砚池里润了润,扯过宣纸写了首李白的《春思》,递到罗友平面前:“不知能否入老爷子的法眼?”
江水源分明听见浦潇湘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嘚瑟”,心里不由暗暗发笑:如果不是彭经理挺身而出的话,现在嘚瑟的就应该是你了吧?
罗友平仔细看了看,满口称赞道:“写得很好!姑娘你应该学的是钟绍京的《灵飞经》吧?看来你浸淫颇久,功力甚深,字写得疏密有致,变化多端,妙趣横生。虽为楷书,却有行书的流畅与飘逸之气韵,用来抄录词句最是合适不过。江小友,那就麻烦你先拟几副雅间门口的楹联吧?”
江水源沉吟片刻:“我看这屋里悬挂的集唐人诗句联颇为雅致,不如就效法前人,集唐人诗句为联吧!上联为‘酒香留客住’,出自白居易的《寒食日过枣团店》;下联为‘诗好带风吟’,出自姚合《武功县中作三十首》(一作《武功县闲居》)的第十五首。老爷子您看如何?”
“酒香留客住,诗好带风吟?确实很雅致,而且非常贴合酒店氛围。不错、不错!”罗友平连连颔首,“再来一联试试?”
江水源应声答道:“那就‘名香泛窗户,远岫对壶觞’,上联出自岑参的《青龙招提归一上人远游吴楚别诗》,下联出自崔元翰的《奉和圣制重阳旦日百寮曲江宴示怀》。”
岳文静睁大眼睛:“哇,江水源你好厉害,这些诗我听都没听过,你居然读过,而且还会背!”
浦潇湘再次冷哼:“就知道耍酷,骗人家小女孩!”
一直没说话的九思师兄这时憨憨地说道:“五言太短了,能不能长点?”
“长点?那就七言?”江水源见九思师兄没有反对,便说道:“据我所知,古人曾拟制这样的七言集句联,对仗也非常工稳,一个是‘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出处应该不用我说吧?另一个传闻是宋代米芾所撰,叫‘阳羡春茶瑶草碧,兰陵美酒郁金香’,其中下联众所周知,乃是出自李白《客中行》,但上联不见于《全唐诗》,据说是钱起的,也不知是佚诗,还是后人杜撰。如果九思师兄觉得不妥,可以把它换成沈佺期《杂歌谣辞》里的‘燕姬綵帐芙蓉色’,应该不会比原作太逊色。”
九思师兄咂咂嘴:“燕姬綵帐芙蓉色,兰陵美酒郁金香?怎么感觉有点像秦楼楚馆用的?能换一个吗?”
江水源想了想:“那就清新脱俗一点的?我说两个你看看,一个上联是‘松间明月长如此’,出自宋之问的《下山歌》,下联为‘身外浮云何足论’,出自白居易《重题》的第四首;另一个上联是‘常爱此中多胜事’,出自刘长卿的《送孙逸归庐山得帆字》,下联为‘更于何处学忘机’,出自周朴的《桐柏观》。挂在酒楼中应该还算合适吧?”
九思师兄道:“再长一点呢?”
“再长?八言的?”江水源感觉有点棘手了,“据我所知,唐人四言诗比较少见,能凑成对联的就更少了。如果硬凑的话,可以用司空图《二十四诗品》里的句子来集联,比如‘碧山人来,幽鸟相逐;金尊酒满,奇花初胎’。”
九思师兄摇摇头:“《二十四诗品》是不是司空图写的,现在还两说。何况你完全可以不拘泥于唐诗,只要是古籍里的都可以,不管经史子集。”
江水源失笑道:“经史子集都行?怎么放开之后,我反而感觉更难了呢?那我先试试史部吧!上联用《北史_卢元聿传》里的‘如此风神,惟须饮酒’,下联用《南史_羊玄保传》里的‘既佳光景,当得剧棋’,应该可以成对。子部就用焦戆《易林》里的话,‘小窗多明,使我久坐;入门有喜,与君笑言’,这样可以吗?”
九思师兄意犹未足:“能不能更长一点?我喜欢宋词,最好用宋词集联!”
一旁看热闹的浦潇湘忍不住了:“喂喂喂,吴九思你够了没有?五言不行换七言,七言不行换八言,风花雪月不行换清新脱俗,唐诗不行又换经史子集、宋词,我说你还有完没完?”
岳文静、黎文昭也马上站到同一条战线上,对江水源表示强烈声援:“就是、就是!就知道变着法子刁难人,有本事你来几个试试?别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
吴九思搓着手正要辩解,江水源突然说道:“要说用宋词集联反倒比经史典籍容易些,毕竟平仄句读在那里,那我尝试着对几个。不过九思师兄喜欢宋词,肯定应该知道各句的出处,我就不一一点出来了。十个字的,如‘独上西楼,天淡银河垂地;高斟北斗,酒酣鼻息如雷’;十四个字的,如‘泣残红,谁分扫地春空,十日九风雨;举大白,为问旧时月色,今夕是何年’;十五个字的,如‘最有味,是无能,但醉来还醒,醒来还醉;本不住,怎生去,笑归处如客,客处如归’。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