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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江水源运气不错,还是岳文静运气太好,等他们坐车赶到马克西姆餐厅的时候,就看见社长毋齐飞陪着郭四明、寒暑在包间里相谈甚欢,昨天见到的那个女前台侍立在一旁端茶倒水。他们见到方泉、江水源近来,纷纷站起身来。
毋齐飞笑着说道:“感谢你们赏光来参加我们杂志社的聚餐!在此之前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免得你们以为我是什么奇怪的人。”
不用说,肯定是方泉方总编告的密。除他没别人!江水源不满地瞟了方泉一眼:知不知道什么叫“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像你这样的大嘴巴,迟早会失身的!——不过话说回来,作为主编,他早已经卖身给杂志社,失不失身貌似也无所谓了。
毋齐飞继续说道:“我是《耕耘》杂志社社长毋齐飞。旁边这两位青年才俊想来你们应该认识吧?他们就是著名青年作家郭四明和韩暑!即便不认识,也应该听过吧?至于这个女孩,她叫吕嘉敏,是震旦大学大四学生,现在在我们社里实习,主要负责跑腿打杂,此外还兼任前台、秘书、保洁、侍应生等等职务。当然,最重要的兼职还是担任我外甥女。”
包间内一片轻笑。
既然他们都做了介绍,江水源也不能失礼:“我叫江——”
“你不用自我介绍,我们大家都认识你!”郭四明打断江水源的自我介绍,“不过我真的非常好奇,你是怎么把《十三经》、《二十四史》那种大部头全部背下来的?光是想想那些大部头,我就觉得头皮发麻。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没有童年吧?”
“不,我有童年,只是担心没有晚年。”江水源如实说道。
“天妒英才么?”包间里又是一片轻笑。
按照道理,接下来该岳文静或曹端自我介绍。江水源转过头,只见岳文静脸红得就像麻辣小龙虾,手脚都在微微颤抖,眼睛定定地望着郭四明,嘴里含糊嘟哝着无意义的字词:“我是……郭、郭……”
这姑娘算是废了!江水源只好越俎代庖:“这位美女名叫岳文静,楚南澧州人,现在上高二。她最喜欢的作家就是郭四明郭大少你,据说你的作品她全看过,并且每次看的时候都能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此次来沪参赛,最大梦想就是见郭大少你一面。用她的话说,叫‘来沪参赛无关输与赢,只为一识郭四明’。怎么样郭大少,能不能给她签个名、合个影什么的,满足人家女孩子的小小心愿?”
说着,他推了一下宕机状态的岳文静。
岳文静此时也清醒过来,磕磕巴巴地说道:“郭、郭大少,能不能麻烦你给我签个名、合个影?”来沪上之前,她就早有预谋,所以马上从包里掏出了准备好的签名本和签字笔递了过去。
“签名自然没问题,合影就算了!”郭四明拿起笔在签名本上唰唰写了起来,“倒不是我傲娇,而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话说小姑娘你也忒没眼光!明明大帅哥就在你旁边,你居然还找我们合影,这不是典型的灯下黑吗?”
岳文静眼睛盯着脚尖:“我一直想和他合影的,只是还没找到机会……”
“哈哈哈哈!”众人顿时一团爆笑。江水源也有些抽抽:感情岳文静这妹子见到偶像太激动,导致轻度脑卒中,说都不会话了吧?
不过江水源马上明白过来为什么郭四明只愿签名、不愿合影。很简单,郭某人实在太过袖珍,估计站起来都没岳文静高,这种照片要是流传出去,搁在谁的心里头都不舒服。同理,刚才为了替岳文静拿到签名,把郭四明狠狠夸了一顿,那边上的韩暑心里是不是也不舒坦?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啊!
江水源正准备向韩暑要个签名,帮他捞回场子时,曹端开始自我介绍:“毋社长、方总编、韩大少、郭大少,还有吕美女,大家好!我叫曹端,曹操的曹,端正的端,来自安庆府高级中学,今年高二,很荣幸能见到诸位。我的男神是韩暑韩大少!大少,能不能麻烦您给我签个名,回去我裱好了挂书桌上,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
众人又是大笑,之前的尴尬气氛一扫而空,江水源也暗暗松了口气。
然后大家坐下来边吃边聊些文坛的趣事,当然,主要是毋齐飞、方泉、郭四明、韩暑他们四个在聊,江水源凭借着对古代典籍的精熟,偶尔也能插上几句嘴。吕嘉敏负责无责任围观,曹端负责大快朵颐。至于岳文静,正一脸花痴地望着郭四明,估计在某一瞬间她甚至有把偶像打昏抢回去压寨的冲动。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郭四明和韩暑借口回去批改复试试卷,很快联袂离开,曹端、岳文静也被吕嘉敏不知带到哪里,然后包间内只剩下江水源和毋齐飞、方泉三人。
戏肉来了!江水源心中大叫道。自从毋齐飞在考场上说要请自己吃马克西姆,江水源就知道他肯定有所图谋。“宴无好宴,席无好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些可是老祖宗用数千年血泪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绝不会一句空话。
果然,毋齐飞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之后慢慢说道:“江同学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的意思。不错,我们找你是有些事情。不过这该从何说起呢?通过刚才聊天可以看出,江同学你对现在文坛的事情不太了解。今天郭四明、韩暑都在座,我又喝了点酒,不如咱们就从他们俩说起吧!”
分享秘密、袒露隐私,正常是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兄弟的前奏。可如果最后两下谈不拢,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江水源很想大喊:你别说!你别说!我对文艺界的八卦狗血一点都不感兴趣,若是你有强烈的倾诉欲,能不能麻烦你另找别人?
但这些话江水源实在说不出口。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现在碟碟碗碗、残羹冷炙都还在面前桌子上摆着,总不好抹干净嘴唇就不认账吧?
“我记得很清楚,韩暑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是第四十三届,也就是十年前,当时他也上高一。论国学素养,他自然远不及你;但要说其文字功底,你们却不分伯仲,在游戏文字、嬉笑怒骂上,他甚至更胜一筹。我们一读便惊为天人,以为此次大赛的最佳新人非他莫属。谁知复赛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他竟然没有参赛。
“这种事情以前也有,比如找人代笔或剽窃他人作品投稿,结果入闱复试后怕露馅,干脆选择不来参赛。大家一般都懒得过问。可是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我和当时的赵总编按捺不住,按照投稿的地址找了过去,发现他确实不错。就鼓励他下一届继续参赛,凭他初赛投稿的实力,拿个复赛一等奖、保送名牌大学国语系易如反掌。
“这是我们当时给他设计的人生道路,也是历届众多获奖者的选择。可惜他没有遵从,而是在高二的时候选择辍学,倚仗在我们《耕耘》杂志上发表的一系列文章和闯下的偌大名头,开始不断地出书、拍广告、演电影,走上另一条成功之路。这其中最主要的固然是他个人的努力,但也少不了我们杂志社的扶持和宣传,才最终成就了今天的著名青年作家。”
毋齐飞扔掉手中的烟蒂,再点上一根,深吸几口后继续说道:“刚才说的是韩暑,接下来说郭四明。相较于韩暑,他的成功道路更像是个普通获奖者的选择,先后参加第四十四、四十五届新概念作文大赛,都获得一等奖,然后保送沪上的震旦大学国语系。在大学期间,一边勤奋笔耕,作品不断问世,在文坛上引起很大轰动,一方面积极学习编辑、出版、编剧、导演等多方面知识,为以后步入社会打好基础。至于学业的好坏优劣,他反倒不是很在意,在这一点上他和韩暑很类似。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比如在最初出名都有赖我们《耕耘》杂志社的推介;成名前后很长一段时间,作品都在我们《耕耘》杂志上刊出;一直以来,他们都与我们杂志社关系很好,大多数时候约稿都会答应,一年一度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也会应邀担任评委等。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我们《耕耘》杂志社都留不住他们!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年轻气盛又才华横溢,怎么可能甘心雌伏在一家杂志社下面做个靠稿酬维持生计的作家呢?所以他们要打破山门,另立门户,编辑出版属于自己的杂志。本来这是件好事,说明我们《耕耘》杂志在挖掘文坛新人、培育青年作家上功效卓著。可是作为社长,我心里的感受就像是嫁女儿一样,一方面理智告诉我‘女大不中留’,培育出来的闺女迟早要嫁人的;一方面情感上又非常难以接受,感觉耗费那么多年培养的闺女,某天突然被人连盆带花一块儿端走了,我这心里难受啊!”
说到此处,他按熄烟头,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江水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