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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了第一个退出的,马上就有第二、第三个出现。海州、通州自忖没有熬到最后的实力,也干脆地选择了放弃。
韩国仁一手摇扇,一手端着水杯,嘴上还不闲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觉得自己没戏的赶紧退出吧,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水是好喝,可也得有那么大的胃来盛才行。如果自己把自己撑得住进医院,参加不了后天的正式比赛,可就真成了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喽!”
镇江府至今一分未得,但三杯凉白开已经扎扎实实下了肚。下面轮到江宁府出题,估计也不会对自己高抬贵手。但就这样放弃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而且江宁府过后就是自己出题,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再撑一轮,看看有没有捞分的机会。
江宁府代表在自家主场上被韩国仁、蒋调鼎连灌两杯白水,泥人也被激起三分火性,何况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此刻站起身来,脸上挂着三分干笑、三分冷笑、三分阴笑还有一分皮笑肉不笑:“有方才几个府的珠玉在前,让我觉得好生惶恐,生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了狗尾续貂。好在前些天偶尔翻书,突然发现隋末义军首领之一的‘刘黑闼’,与明末我们秦淮八艳之一的‘寇白门’相映成趣,只是‘闼’‘门’意义相同,略略有合掌对的嫌疑。不知大家有没有更好的下联?请多多赐教!”
会议室内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听完江宁府谦虚请教的上联,镇江府代表最想说的一句话是:如果现在退出的话,能不能不用喝水?如果还能再多说一句的话,他想说:我操你们的大爷!
江水源倒是觉得这题不难。他能想到的最佳答案是见于元代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和《说郛》中的道士聂守真,聂守真号碧窗,用“聂碧窗”来对“刘黑闼”堪称绝配。此外《宋史》中有“贾黄中”,《明史》中有“焦黄中”(内阁首辅、著名阉党焦芳的儿子),《清史稿》中有“陈黄中”,也都是不错的下联。
他觉得容易,不代表别人也觉得容易。
大家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揪头发的揪头发,咬笔杆的咬笔杆,还有些人已经未雨绸缪,开始忙不迭地宽衣解带,为下一水的到来做好准备。屋里空调明明开得很足,韩国仁却把手里折扇摇得飞快,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很热,还是心急如焚需要降温。
这一轮中,江水源以“聂碧窗”再次得到全场最高分9分,常州府成大器以乡贤“邵青门”(清代文学家邵长蘅,号青门山人)得到3分,周元通以“朱丹溪”(元代著名医学家朱震亨,人称“丹溪先生”)、苏州府蒋调鼎以“姜白石”(南宋著名词人姜夔,号白石)、太仓州以“徐青藤”(明代著名画家徐渭,号青藤道人)各得2人,其他人全为0分。
听到结果,早先退出的海门厅、海州等队主将都暗自庆幸不已,要不是刚才当机立断马上抽身,估计这一杯水又是逃不掉的。想到此处,望向镇江府代表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幸灾乐祸。镇江府代表望着面前的白水简直不啻于一杯断肠毒药,满脸尽是痛苦之色。他长那么大,第一次知道喝水竟然如此难受!
韩国仁端起第三杯水,手中折扇摇得更欢,嘴上却不肯认怂:“晚饭吃得太咸,正想着找点水来解解渴,没想到瞌睡遇到枕头,马上就有人给送到了面前。天生国仁,以水为名。一饮一杯,三杯解渴。对了苏无名,我看你刚才吃得挺多的,还能喝下这第四杯水么?”
原来镇江府的代表叫苏无名。
韩国仁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苏无名顿时感觉刚喝下去的三杯水在自己腹内翻滚澎湃,差点就从喉咙里探出头来。他恼怒地瞪了韩国仁一眼:“你少说几句会死啊!”
“不是少说几句会死,而是死了才会少说几句!”韩国仁笑嘻嘻地纠正道:“我可都是为了你好!养生常识告诉我们晚饭要少吃,你偏偏吃那么多!水也不能多喝,你又喝那么多!知道对你身体造成多大的危害么?赶紧去边上歇着去吧!”
“我马上就会去边上歇着的,不过在此之前要送给大家一个惊喜!”苏无名眼中闪过决绝之色,一仰脖子把杯中白水喝完,然后抹抹嘴唇站了起来:“刚才领教了几位兄台的高招,说实话,很厉害!不过我觉得簪花会活动重在学习交流,而不是相互刁难,所以我出的题目很简单:‘公孙丑’,对,就是孟子的那位弟子,《孟子》一书中有专门以他命名的章节。下联应该很好对吧?像商代帝王中的子祖乙、子祖辛、子祖丁、子祖庚、子祖甲什么的,都是不错的选择。”
江水源摇了摇头:这家伙更狠,居然用穷举法!
再看看韩国仁、成大器、蒋调鼎等人,一个个脸色铁青,都是一副便秘了七八天的表情:下联是很简单,也很好对,可好对的下联全被你列举出来了!说要送给大家一个惊喜,还真是一个大惊喜,只不过惊是真惊,喜是空欢喜。得了,赶紧准备喝下一杯水吧!
好在苏无名的答案给大家提供了一个思路,那就是商代帝王!
商代延续600年,前后相传17世31王,除了他刚才提到的5个,还有26个可供挑选,像什么子太丁、子太甲、子太庚,虽然不像苏无名刚才所说的那几个一样工整,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交白卷。如果评委法外施恩的话,甚至能够免除喝水酷刑也说不定!
江水源想了半天也没在典籍中找到合适答案,正准备在商代帝王中拨拉一个合适的凑数,忽然想起在国学讲谈社阅览室里曾翻过一期《考古学报》,提到前不久挖掘出楚国令尹子庚墓,心中马上有了答案。把答题纸递给服务员后,他才发现周元通早已交卷,不禁低声问道:“周兄这题是怎么答的?”
周元通气定神闲地答道:“这道题之前我曾在清代笔记中见过,不过下联不是什么商代帝王,而是清代广东学使翁祖庚,于是我就取了个巧。你呢?”
“翁祖庚?”江水源愕然,旋即明白过来:“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翁同书,字祖庚,此人乃翁心存长子、翁同龢大兄。如此有名的人物,我竟然想不起来,真是愚蠢!”
周元通撇嘴道:“你也敢说自己愚蠢?你要是愚蠢,我们就该去读特殊教育学校了!对了,你还没说你的答案呢!”
江水源叹了口气:“我回答的是‘王子午’。”
“王子午是谁?”
“你看,连你都不知道‘王子午’是谁,估计这回我要喝水了!”
不仅周元通在问王子午是谁,作为评委,季逊也在问这个问题,至少在他的阅读经历中从没有听过这个人名。要不是知道写这种拙劣字迹的小朋友博览经史、娴熟文献,总能给出上佳答案,他早就把它视为捏造,归结到0分的行列了。所以此刻季逊也不耻下问道:“淮安府的江小友,你给出的‘王子午’究竟有何出处?”
江水源摸摸鼻子答道:“王子午其实就是春秋时楚国令尹子庚。他姓芈,名午,字子庚,因为他是楚庄王之子、楚共王之弟,故而可以称之为‘王子午’,但史籍中通常称他为‘公子午’。近些年在淅川下寺楚墓中挖掘出七件青铜鼎,上面铭文有‘隹正月初吉丁亥,王子午择其吉金’云云,故而被学者命名为‘王子午铜鼎’。所以我就冒昧对了这个下联。”
“妙哉!”季逊抚掌赞叹道,“连如此新近的材料都能知道,而且对得如此工整,堪称奇才,10分满分!那徐州府给出的‘翁祖庚’又是何许人也?”
周元通坦陈道:“之前我只知道他是清代广东学使,刚才听江水源说才知道他姓翁,名同书,字祖庚,乃翁心存长子、翁同龢大兄。”
“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而且不掩人善,又对得非常工整,同意10分满分!其他全部0分。”季逊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本来也不是非要给你们0分的,能答出‘子太甲’、‘子太庚’也不算无能,只是有人回答出两个上上等的答案,非给满分不足以彰显其才学,非给零分不足以体现差距!有疑问么?”
评委都说得那么坦诚了,还能有什么疑问?
看着桌上有6人被自己灌了凉白开,镇江府的苏无名终于可以含笑离开赛场。再减去之前退场的3个府州厅代表,如今坐在席位上的只有8个人。韩国仁望着第四杯白水,感觉自己的肝儿都在打颤儿。他眼睛一转,忽然建议道:“现在场上还剩下8人,除去常州府只参与比赛、不参与分奖品,还剩下7个。我看不如这样,比赛就到此为止,以免伤了和气,场上所有选手按照已有的分数来分发奖品,怎么样?”
江宁府、苏州府、常州府都表示强烈赞同,因为他们都喝饱了。扬州府、徐州府、太仓州则是强烈反对。扬州府反对的原因是他分数最低,按现在分数排的话,奖品没他的份儿。
太仓州反对的原因是下一轮该他主持,他还想着复仇呢!
徐州府周元通的理由更简单,就是要将比赛进行到底,将江南各府灌趴在地,决不能半途而废!
至于江水源,他的态度则是无可无不可。只是现在场上格局三比三,他手里捏着最关键的一票,可谓举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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