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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梓臣是腊月二十五回的京城。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回来,哪怕是回来过年。在淮安府有威武霸气的老大,以及跟随老大一起风轻云淡的自在生活。而在京城,只有冰冷如铁的冷漠和亲戚朋友的嘲弄白眼。
但他却不能不回来,因为参加年终祭祖活动是蓬莱吴家男丁最重要的一项集体活动。年夜饭可以不吃,祭祖活动却不能不参加,这是吴家惯例。放寒假居然胆敢不回来参加祭祖活动?除非他想叛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
回家这几天,吴梓臣感觉身心俱疲。偌大的四合院里处处都是异样的眼光,以前亲密无间的堂兄弟也像躲瘟疫一样避着他,唯恐和他沾上半点关系,这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只能借着游玩的名义溜出家门,在老城大小胡同里漫无目的地转上一天,然后拖着疲倦的身子搭乘最晚一班公车回家。尽管在外面转悠很累,至少周围人不会报以奇怪的眼神、嫌弃的表情,这已经足够让吴梓臣感到极大的满足。
二十八,把面发。
农历腊月二十八是北方习俗发面准备蒸馒头的日子,吴梓臣依然在街头巷尾游荡。此时临近过年,城内外都洋溢着一派辞旧迎新的喜气,大街小巷里到处是嬉笑打闹的还在,这也让吴梓臣心情为之大好。正在他举起相机准备拍摄几张照片的时候,右眼眼皮突然一阵狂跳。他放下相机转过头,就看见两个似曾相识的家伙站在自己身后三四米的地方上下打量着自己。
有时身体的记忆比头脑的回忆更直接,也更可靠。虽然吴梓臣已经记不清他们两人的姓名,但浑身肌肉骨骼隐约传来的疼痛已经警示他:面前这两位之前肯定用拳脚与自己身体进行过很深刻的交流。吴梓臣试探着问道:“你们,有事?”
“我应该叫你吴廷宇、吴鲁弼,还是吴雄呢?”身材略高的章子晨努力调整面部肌肉,想要摆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可惜脸上的淤青和伤痕让他所有努力都变成了徒劳,甚至表情显得愈发狰狞诡异。
“叫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名字就是代号,”吴梓臣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但如此突兀地出现在面前,绝不会是为了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聊天叙旧,所以他虚与委蛇道:“你们有事么?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不和你们闲聊了,我还要早点回去。我只是早上睡不着随便出来转转,你看我牙还没刷呢!”
章子晨只好图穷匕见:“我们老大想请你吃顿便饭,顺便聊聊。不知能否赏脸?”
“可以不赏脸么?”
“不可以!”
吴梓臣无奈地耸耸肩:“那我还有得选择么?既然阁下盛情相邀,在下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在章子晨、刘闻辞的殷勤陪同下,吴梓臣来到京城小有名气的烤肉宛在紫竹院的分店。喝了好几盅茶水,他们口中的“老大”才姗姗来迟。尽管已经有三年多时间没见,陈功哲的相貌变化很大,再加上前几天打架留下的痕迹,让吴梓臣感觉有些陌生,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者是谁!
陈功哲见面便寒暄道:“老同学,最近可好?多年未见,你还认得出陈某是谁么?”
吴梓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他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握着茶杯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是啊,转眼多年未见,但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是谁呢?你可是我的初恋男友,尽管这种恋是暗恋,也是禁忌之恋。可你在我心里、身上乃至人生经历中留下如此沉重的印迹,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陈功哲坐下以后接着说道:“吴老弟,当年陈某年幼无知,思虑不周,行事偏激,手段粗暴,给您带来很大困扰。这些年来每一思及,便感觉后悔不已!今天请你吃饭,就是想向你郑重表示道歉,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陈某以前犯下的罪愆。不知吴老弟能否宽恕在下?”
吴梓臣紧紧握住手里的茶杯,茶杯里热气袅袅升起,将他面部表情隐映得模糊不清。半天他才低声说道:“古人有云:‘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那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你又何必重新提起呢?何况那件事情是我有错在先,后来的一切不过是我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你又何必后悔道歉呢?”
陈功哲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没想到吴老弟如此豁达大度,反倒显得陈某有些矫揉造作不够爽利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成事不说,一边吃饭一边聊聊分别之后各自的学习生活情况吧。怎么样?”
见吴梓臣面露犹豫之色,刘闻辞也劝道:“所谓‘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哥几个好长时间没见,难得过年的时候凑在一起,就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吴梓臣不傻,当然知道陈功哲等人肯定别有企图,但眼下想走也走不了,而且说到底,他内心里对陈功哲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还想多了解一点自己初恋的近况。所以最终还是答应了陈功哲的要求:“那就聊聊吧!”
几个人扯了些不着边际的话题,陈功哲突然问道:“吴老弟,听说你后来去了淮安府读书,现在应该上高一了吧?在哪所学校?”
吴梓臣顿时浑身一激灵,含糊答道:“一所普通的高中而已。”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吴梓臣斩钉截铁地答道,“之前我在各个学校转来转去耽误不少功课,本来就有点跟不上班,到了淮安府之后家里人又不太管我,一个人想学就学点,不想学就翘课去玩游戏、看电影、睡大觉,成绩能好到哪里去?中考之后就随便上了所普通高中,糊弄过日子罢了。哪像你们,轻轻松松就能考进京城著名的重点中学!”
“具体是哪所学校?”陈功哲追问道。
“私立山阳高级中学,听说过么?”吴梓臣信口扯了个谎,“咱们学校教学目标是女生不生、男生不死,在淮安府很有些名气的。”
“女生不生、男生不死?什么意思?”刘闻辞他们有些好奇。
吴梓臣解释道:“就是争取女生在校期间不生孩子、男生在校期间打架不死。怎么样?是不是够开放、够自由?”
陈功哲似乎相信了吴梓臣的回答,接着问道:“那你会经常去其他学校玩不?比如经世大学附属淮安府中学什么的。”
“淮安府中?里面尽是些眼镜妹、书呆子,有什么好玩的?偶尔去实验中学、第一中学玩玩还行,淮安府中那么高大上的学校,在下可高攀不起!”吴梓臣满嘴跑火车道,“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淮安府中的?莫非有什么熟人在那个学校?”
“咱们老大媳妇就在淮安府中!”刘闻辞嘚瑟道。
“而且还是学校校花!”章子晨补充道。
“多嘴!”陈功哲叱责道,可脸上的得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别听他们胡说,其实是老爹老娘私下里给我订的一门亲事,据说小丫头长得还不错,成绩也还可以,现在在淮安府中读书。至于具体如何,我也太很清楚。”
“喔——,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打探一下你媳妇的基本情况,对不对?”吴梓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要说我确实最合适干这种活儿,有空闲时间,跟你们几个又熟,还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可以放心大胆地托付调查任务,而不必担心挖墙脚的问题。是这个意思么?”
这么一说,章子晨、刘闻辞也觉得大有道理,以为陈功哲请吴梓臣吃饭真是出于这个目的。可陈功哲却摆了摆手:“我媳妇的事,自然由我自己搞定,岂假手他人、麻烦兄弟?在下提及淮安府中,其实是出于另外一层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吴梓臣大为好奇。
“我想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陈功哲话语刚落,章子晨、刘闻辞嘴里的豆汁顿时喷了一桌,连吴梓臣也变得目瞪口呆。
陈功哲随即解释道:“无论怎么说,陈某对于当年那件事还是耿耿于怀,对于吴老弟的拳拳盛意依然心存感激,只是在下并非同道中人,对吴老弟的好意只能敬谢不敏。出于抱愧补偿之心,在下一直想为吴老弟物色个合适的男友,然而天地之大,能入吴老弟您法眼的帅哥恐怕少之又少。碰巧前些天我听我媳妇说,淮安府中有个绝世帅哥,帅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可以这么说,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远胜陈某十倍百倍!相信吴老弟只要见到他,肯定会立马一见钟情!”
吴梓臣心中一动,表面上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真的假的?敢问那位帅到惨绝人寰的绝世帅哥叫什么名字?”
“他叫江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