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村小学。
今天的白鹤小学依然声声入耳,很是喧嚣,但是透过窗户里看到的不是一个个娃娃脸,反而不是五六十岁的大爷就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泥腿子。
张文林口干舌燥地在讲台上花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把自从他上任以来的工作都详细的介绍了一遍,成绩也有,不足也有。
但是无论是胡德平,还是在座的坝头乡干部或者下面各个村的支书和村长,这半个时辰听下来里里外外就觉得张文林的汇报内容只有一个。
这半年来,白鹤村的工作成绩是白鹤村终于初步脱贫了。
这半年来,白鹤村的不足是这大半年只能实现初步脱贫。
未来一年,白鹤村的工作重点是带领全村村民在初步脱贫的基础上实现全部脱贫。
没错,绝对没听有错,在张文林的最后一段话中,白纸黑字,就是这么写的。
初步脱贫!
半年之内,初步脱贫!
全部脱贫。
一年之内!全部脱贫!
这两个鲜明的口号一提出来来,就震惊了众人。
胡德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犹如掀起惊涛骇浪一般,他知道村村通的计划,也知道张文林打着什么主意,村村通计划说白了就是把白鹤村进行统一性的规划,凝聚整个村的力量进行产业化的生产。
这并非他张文林的首创,在国内的华西村,乃至江浙一带乡镇一级的政府都这么想过,干过的也不在少数,其中并不缺少成功的例子,但是失败的例子更多。
所以打一开始,胡德平在跟他老胡家的姑父黄钺成打报告的时候,也不敢拍胸脯说一定能搞得成,而是打算找一个村试试水,看看效果再另作打算,但是如今半年的成果真的展现在眼前时,胡德平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胆小了。
脑子里竟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伟大领袖的那一句话来。
“搞改革嘛,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胆子要大一些,再大一些!”
张文林走下讲台后,整个教室里顿时就变得喧闹起来,有找白鹤村的会计要资料看的,也有往张文林跟前凑问情况的。
那些不识字的村干部只好抓着白鹤村的干部问情况,有相邻的村支书情况了解的多一些的,就在那里拉着几个人说道,胡德平和那些乡干部只是翻看着手里的统计资料,眉头时不时地就紧紧地皱在一起。
但是事实上,之所以皱眉,并不是因为白鹤村的统计资料做的太差,成绩不好。恰恰相反,是这些统计出来的、由整个白鹤村各个大队汇总起来的资料里的成绩简直太难以令人置信了。
从表格里一行行的数字中可以看得出来,在96年年初的时候,进行过白鹤村95年全村的收入情况统计,白鹤村上上下下粗略的情况看下来,人均收入只有不到900元的样子,即使有一些误差,但是想来也绝对不会超过900太多。
但是在96年的年终总结表里,胡德平却看到了一个令他几乎极为是看错的数字,不仅仅是他,坝头乡财政所的干部以及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都使劲盯着这一连串的数字看了老半天,甚至有人当场拿起计算器开始算了起来。
根据各个大队报送上来的数字,白鹤村在刚刚过去的一年的时间里,全村的人均收入竟然一举超过了5000元。
人均收入5000元!
5000元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96年的统计数据中,全国城镇人均收入不足5000元,农村人均收入只有不到2000的样子。
在一个物价不高,猪肉不超过三五块钱一斤的年代,人均5000块钱的收入已经足够让一个四口之家过上很富足的生活,可以说奔小康已经成为事实。
其实胡德平更看重的并不是人均5000收入的数字,而是这个强烈的对比数字,在95年人均收入不到1000的白鹤村,不到半年的时间能够让全村而不是某一家某一户的人均收入增长五倍还要多,除了奇迹,胡德平已经想不出什么来表示他心中的想法。
“算出来了嘛?数字有没有错误。”
胡德平还是比较慎重的,他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一个名不见经传,或者说连续数年甚至十几二十年都在全县甚至全市排倒数的乡镇,突然蹦出一个人均收入超过全国城镇人均收入水平的村子,一旦这个数字属实的话,恐怕就不仅仅是震动百城那么简单了。
虽然算了几遍,但是得出来的数字终究不会低于5000,反而如果把杂七杂八的数字加起来的话,甚至有可能会超过6000,为什么相差这么大的,因为根据下面各个大队报上来的数字和项目,仅仅是大棚里的蔬菜出棚后跟老张家结账用的账单数字。
也就是说,这些数字仅仅是老张家的白湖湾绿色食品公司的账单上的数字,并不包括村民们自己种的树苗的价值和地里的鱼草的价值,根据食品公司给出来的价格标准算的话,仅仅是鱼草料这一块,恐怕没口就能多出来好几百块的收入,更不用说那些价格看起来似乎更贵的树种了。
所以听到胡德平问,乡财政所的几个会计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有些难以启齿。
“你们倒是快说啊,书记问话呢,是不是数字有假?我就知道张文林是在瞎扯淡,哪能这么多呢,都赶上北京上海了都。”
财政所的那个领头的干部见几人迟疑不定,立马就喝住了,却没有发现身后的胡德平有些不喜地皱了皱眉。
“胡书记,所长,我们刚才把白鹤给的数据都重新统计了一遍,这些数据都是下面的大队把各家各户跟白湖湾食品公司交接的账单收齐起来统计的,钱都已经到了户主手里,所以应该没有问题。几遍算下来的结果都一样,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
胡德平皱了皱眉,他也以为真的是数据有问题,心里那一丝悸动反而有些失落。
但是财政所干部接下来说的话,却吓了他一跳。
“胡书记,我们发现文林书记这边统计的数字的确有些问题,他这里签字总计的数字是5000,也就是说96年白鹤村的人均年收入是5000元,但是他们只算了大棚蔬菜一项收入,也就是说,树园里的种苗和鱼草料的价值其实并没有算上去,我们刚才统计了一下,如果都加上的话,恐怕是6千块钱。
也就是说,白鹤村去年的人均收入应该是6000,而不是5000.”
啪!
胡德平手中的杯子竟然没抓稳,一下子掉了下去,幸好没碎。
“什么?”
6000?
不是5000,是6000?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
胡德平心中第一时间就蹦出“不可能”三个字来。
“你们确定没有算错?”
“嗯,我们算了三遍,没错,是6000.”
其实财政所的几个干事本身就是做财务工作的,对这些数字天然就比一般人更敏感,常年接触国家下发的数据,他们怎么会不明白人均年收入6000块意味着什么。
一旦真的查证属实的话,恐怕白鹤村立马就会被树立为全县乃是全市的典型,如果宣传力度够大的话,全省全国的典型改革村都有可能。
在自己的治下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村子,可以想象作为直接领导的胡德平将会受到怎样的关注,更不用说白鹤村的村支书张文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而且白鹤村的村村通计划虽然在乡里并不闻名,但是胡德平曾经亲自指示过工作的事实确实不容置疑的。
所以,一旦坐实白鹤村的成绩的话,胡德平就是除了白鹤村的村民意外最大的受益者。
这如何不让胡德平惊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