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梦魇,之前也曾提过,和常人所认知的梦魇不同,玄门所说的梦魇,是一种被魇支配的梦境。
它等同于第二重梦境,其危险程度甚至犹有过之,身处梦魇,你完全清楚自己身处梦境,但在梦里发生的一切都与现实无异,包括你看到的,听到的。若是在梦魇中受伤,或是死亡,那身处现实的身体也会受到等同的伤害,只不过那是人的潜意识判断下,机体自然死亡,不会有任何的伤口。
这也就意味着,在梦里经历的一切,其实就等同于在现实中的经历,只是在梦魇里,要比在现实中危险一万倍,因为在梦魇当中,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变的,只有身处梦中的人。
此刻在梦魇里被卷入如此可怕的漩涡,所知所感,全是真实的。在快速卷动的激流当中,我无法呼吸,无法调整身体的平衡,什么都无法做,只能听天由命,快速的转动使得我头晕眼花,甚至连思考也无法做到。
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感受,简直就像地狱,直到我完全被卷进漩涡的中心,那片深邃的黑暗里,笼罩在耳边的巨大水流声终于停了,我的身体止住了翻动,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
我虽然没有晕厥,但刚才那一阵折腾所产生的不适感依旧在折磨着我的身体,尤其是我的五脏六腑,简直就好像被塞进洗衣机里搅成了麻花,不仅沉闷,而且气息郁结。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我体内的不适感稍微减弱,我勉强恢复了一些对身体的控制力后,我这才睁开了眼睛,艰难的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死寂的黑暗,无边无际,浓得像墨,黑得像炭。
我什么都看不到,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已经瞎了,因为包裹在我眼前的,是绝对的黑暗。
我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想看看有没有能照明的东西,最后我在手腕的地方摸索到了那块表。这表是去年林巧儿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一直带着,有微弱的荧光灯可供照明。
我打亮了手表的荧光,顿时,清冷的蓝色荧光打破了四周绝对的黑暗,虽然周围还是一团黑,可这至少证明了我并没有瞎。
手表的荧光十分微弱,照明范围有限,我先是往四周照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黑暗的尽头,脚下是齐膝的刺骨冰水,在手表荧光的照射下,映衬出我模糊的面容。
当看清水里的那张脸时,我陡然想到了一件事。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妖湖梦魇并没有多可怕,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梦而已,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梦一遍又一遍的出现在我脑海里,渐渐开始有了变化。
最初,我只是梦到一小部分,比如妖湖的轮廓,又或者是妖湖四周的黑山,然后慢慢的,梦开始有了进展,一点一点延伸,越来越长,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可怕,直至我十八岁生日破了子时不见月的禁忌后,梦魇便更加可怕了。
以往进入这个梦魇,我也有过自己惊醒的先例,它们有着一个共通之处,那便是梦魇当中的我脱离了妖湖,进入到了另外一个神秘之地。
那是一个积满了水的千丈山峡,漆黑如墨,但每次当我进入此地时,只要我点亮火折,两岸高耸的石峡上便会亮起无数火光,将整个峡谷照亮。
此时此刻我身处之地,不正是那座很少能进入的峡谷么?
想到这,我心中没来由的一喜,按照以往的经验,梦魇中进入了峡谷,必然就能出去,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一个离开梦魇的契机。
我紧张的捏着手表,不敢让荧光熄灭,焦急的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果不其然,大概只等了两分钟左右,离开梦魇的契机,来了。
蓦然间,一阵阴风拂过我的右耳,随即一道阴冷的尖笑蓦然在我耳后响起,好似贴着我的耳朵一般。
“桀…桀…桀……”
以往让人头皮发麻的冷笑声此时传入我的耳中,简直如同最美妙的人间仙乐,我甚至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恐惧。按照经验,这时候只要我一转头,必然会惊醒,而那发出冷笑的东西,我也无法看到。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转头……
顷刻间,冷汗如瀑布一般滴落,我预料中苏醒回归现实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反而是我的眼前,一双灰色的眼珠迎面落入了我的眼中。
在我身后发出冷笑的,竟然是一个人,他紧贴我的面门,我俩鼻尖贴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以至于我根本看不清他到底长得什么样。
短暂的惊惧后,我猛地往后跳开,然而看到的景象几乎让我失声惊叫出来。那贴在我身后发出冷笑的,竟然是我之前在梦魇中见过的怪物,当初追杀大彪的尸块人。
我几乎窒息了,眼前这人形怪物的身体不正常的扭曲着,双目灰白,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更为惊悚的是,这怪物的身体完全是由许多破碎的肉块拼凑而成的,从那些肉块的结合处甚至还能看到无数凝固的淤血以及线头。
确信无疑了,这怪物的的确确是梦魇中大彪曾遭遇过的,只不过当初大彪碰到这玩意时那面皮是二爷的,而此时,这只怪物的面皮却是大彪的。
刺骨的寒意一直从脚底板凉到了后脑勺,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拔腿就跑,身后那怪物依旧不停的发出冷笑,我听不到它奔跑的声音,但那冷笑始终紧贴在我耳边,让我浑身汗毛直竖,不敢有丝毫的停留。
我想这应该是我此生跑出的最快纪录了,就连此前遇险逃命也没有现在这么快,何况这还是在齐膝的水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总之,此刻我跑出了自己都无法相信的速度,然而,那声音始终没有被拉开距离。
就在我快要崩溃之际,黑暗的峡谷尽头终于出现了亮光,那是无数火把发出的亮光。
此时此刻,那火光对于我而言无疑是最后的希望,我咬牙再次加快速度。随着距离的拉近,我渐渐看清了,那发出火光的,赫然是一座通天的雄关,高得看不见顶,两侧皆是直插进黑暗的巨峡,其雄伟之势,壮阔之姿,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面对如此雄关,我彻底傻眼了,很显然,这是一条死路。
身后的冷笑迅速逼近,我几乎已经绝望了,然而就在这时,那通天巨关忽然裂开了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虽然细小,可对于这数万甚至可能是数十万丈高的雄关而言,发出的动静却是惊天动地的。
我才发现挡在眼前的雄关赫然是两扇门,两扇灰石巨门,其上条纹飞舞,似刻画着一个人物,但由于巨门太过巨大,我又是在门下,目力所及,只能看到两扇门上雕刻的赤足。
桀…桀…桀…
就在我震惊于眼前这两道石门之际,身后刺耳的冷笑几乎贴到了我的耳边,吓得我猛地跳出去老远,转头一看,果然是那尸块怪物。
我头皮发麻,正不知道这玩意想干嘛之际,它的头猛地拉长,如同橡胶一样裂开了满是针脚的大嘴朝我咬将过来,浓黑的涎水滴落在脚下的水中,顿时发出滋滋的刺耳声。
在之前的梦里我见识过这怪物的可怕,连那八个手段了得的奇人见了这怪物也得跑路,我就更不用说了。
见那怪物的头颅咬了过来,我慌忙闪避,可不曾想那怪物十分灵活,竟在伸头咬我的同时,躯干却反向朝另一侧冲着我包抄过来,我一时不查,正中它下怀,此时想要再闪避已经来不及,顿时就被它给裹住了。
可怕的巨力几乎将我的手和腰勒断,胸腔里也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正当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那巨大的石门终于咧开了一条拇指宽的细缝。
顿时,一道沛然的圣光透过狭缝照射进来,正巧洒在了我和那怪物的身上,我的身体没来由的一轻,右臂上的诅咒根源也躁动了起来,我能真切的感觉到它们的恐惧,那些黑线,它们在畏惧石门后照射进来的圣光。
我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缠住我的怪物也发出了一道凄厉至极的哀嚎,在那耀眼的圣光下,怪物半腐的躯体上冒起了屡屡黑烟,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尸块化作浓郁的黑气蒸腾而起。
那怪物吃痛,身体骤然一松,将我甩向了那巨石裂开的门缝,竟是想拿我堵住那石门。
然而这巨大的石门又岂是我小小的蝼蚁之躯能堵住的,我虽重重的跌撞在石门之上,却并没能撼动石门分毫,倒是我右臂上的诅咒更加疯狂了,我有一种感觉,倘若我能进入这石门之后,说不定我手臂上的诅咒就能完全被抹去。
几乎同一时间,尸块怪物拔腿想逃,可刚迈开腿,它的整个身躯便四分五裂的崩溃开来,散成了一地的肉块,随后便被越发璀璨的圣光照耀散尽。
看着门后的耀眼光芒,我的心里猛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进去,进去吧,进去之后一切就都能终结了,去啊,快去啊……
这道声音莫名回响在我心里,越来越强烈,一想到进入石门便可化解这四辈人背负的诅咒,不需要那声音的蛊惑,我也萌生了强烈的冲动。
进去!
我下定了决心,刚要迈步穿过石门之际,左臂之上那道鬼脸印记突然火烧一般灼烫起来,同时一道凄厉的声音忽然在我脑海里想起:“不,不要,不要进去,啊……”
这惨叫声我有些耳熟,那似乎是寄托在我身体里罗刹鬼。
然而此时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了解这一切,我已经受够了。
我坚定不移的朝着石门后迈了出去,就在此时,黑暗的峡谷上空突然闪过一道白色的闪雷,一只硕大的乌龟脑袋从闪雷里探了下来,不由分说一口叼了起来,快速缩回了闪雷当中。
几乎同一时间,巨石门后发出了一道惊天动地的冷哼,音波震动,瞬间便让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