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当晚的详细情形道士已经向医生透露过了,但我并不知道,于是道士又说了一遍。
说来也巧,就在我们到达吐司凼的当天,三叔也赶到了,只是我们稍微赶在了前面一些,而且人少,一路进山方便,所以比他们早到了几个小时。
我们在老桂家吃晚饭的时候,三叔他们正巧进村,所以我们并没有察觉。当晚,三叔他们也在村子里住了下来。
由于白天积攒了太多的疲劳,所以那天晚上不止我一个人睡得早,医生他们和老桂家姑娘聊了几句后,也各自回屋睡觉,医生告诉我,说他回屋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当时并没有什么异常。
事情的诡异之处就在这,医生说他当时并没有睡意,于是习惯性的打坐入定。这是医生从小养成的习惯,入定的时候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处于一种空灵状态,十几年来他从没有在入定的时候睡着过,可那晚,他偏偏就睡着了。
刚醒过来时,医生同我一样,也吃了一惊,不过他醒来时的情况比我还要糟糕,他整个都被水里的触角缠住,无法挣脱,更无法呼吸。
这几乎是必死的境地,所幸医生恰好会一种特殊的‘武功’——龟息!
这是一种能在段时间内将自身呼吸转变为内呼吸的吐纳方式,凭借一口气,大约可坚持二十几分钟,但期间自身会陷入意识昏迷的状态,这也是我当时在水下看到他一动不动的原因。
道士和我说,那天他们到达吐司凼时已经不早了,在安排好一大帮子人的住宿后,已经很晚了,晚饭吃得很将就,没啥油水,半夜的时候给他饿得够呛。
翻来覆去睡不着,道士索性爬了起来,摸到厨房里找吃的,然而却什么也没找到。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道士实在饿得够呛,想起了进村时看到村民从村前那片水洼里捕起的大条肥鱼,不由直流口水,于是便有了他刚才说起的事。
“当时道爷离水边还有些距离,虽然有月亮,但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只是感觉往水面上去的那两道人影有些眼熟。道爷当时还奇怪,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有人在水边?
可让老子没想到的是,那两道人影一眨眼的功夫,竟然一前一后跳进了水里,道爷这时候才感觉不对,等赶过去的时候,水面上只剩下了涟漪,屁都看不到一个。”
“当时道爷还在想,是不是看错了,可就在这时候,从水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影子,他娘的,你知道道爷看到了什么吗?”
道士说到这的时候脸上全是后怕的表情,搞得我也紧张了起来,下意识问:“看到了什么?”
道士深吸一口气,“无量你个阿弥陀,妈的,那影子,那影子是个夜叉鬼啊!”
我们都愣住了,面面相觑,我问:“什么是夜叉鬼?”
道士告诉我们,说夜叉鬼最早见于印度佛教记述,是佛教正法天龙八部护法神众之一,半神半鬼。可在神州玄门的记载里,夜叉鬼完全是一种恶鬼,喜欢吃人-肉,喝人血,无恶不作,且长相凶恶丑陋。
传言其体型高大,一头绿色的头发长达数丈,一只眼睛长在脑门顶,另一只长在下巴上,而且形状也非常怪异,是菱形的竖眼。它的鼻子也相当难看,一只鼻孔朝天,一直鼻孔朝地,双耳也不在两侧,而是生在前后两面。
道典记载,夜叉一般为龙王爪牙,栖水而居,而民间则有另一种说法,说夜叉是地府的差倌恶鬼,在阎王爷手底下混饭吃。
按说道典和佛经里都有类似的记载,那夜叉的存在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可偏巧这几百年来并无一例撞见夜叉的确切记载,这也就使得人们对夜叉是否真的存在抱有怀疑。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道士见到那人影后会如此震惊的原因了,因为在此之前,他也不相信夜叉鬼的存在。
道典对夜叉鬼的记载并不详尽,但有一条,那就是撞见夜叉鬼的人,要么当场被吃掉,就算侥幸逃生,也会从此厄运缠身,最后活活倒霉而死,因为夜叉鬼,本身就是霉噩的化身。
道士知道这一点,所以当时他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将那只夜叉鬼灭了。
道士是个实干家,念头一起,说干就干,可就在他准备动手之际,水面升起的夜叉鬼影却突然间剧烈的扭曲起来,随后急剧朝外膨胀,最后轰的一声炸开了。
这变化实在太突然,道士躲过爆炸溅开的碎末后,忽然看见在漫天的水藻一样的触角残尸里,赫然有一团黑气,里面似包裹着一个人,在夜叉鬼炸开后再度落回了水里,漂浮在了水面上。
这时候道士想起了刚才的两个跳水者,完全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正惊疑间,被触角残尸包裹着的我飘到了岸边。
道士看到了我的脸,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而就在这时,我的身体开始慢慢往水下沉去,道士急忙拽住了我,往岸上拉,可拉了半天,他发现水里似乎有一股巨力正和他较劲。
以道士的蛮力,自然不可能落败,很快,我被他拉出了水里,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我身上除了那些断裂的触角外,还有另一道紧绷着的触角正死死的缠着我,方才与他较劲的,正是这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离开了水的关系,那紧绷的触角突然松了开,而后迅速缩回了水下。
道士松了口气,将我拖到了干燥的地方,扯掉了我头上裹着的那些断裂触角,仔细一辨认,确实是我,他当即懵在了原地。
无数疑问让道士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正在做梦,可很快的,他的脸色再次变了,猛地转头去看那泛着粼粼银光的水面,他想到了一件事,刚才他看见跳水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我,那另一个……
道士没有丝毫迟疑,纵身跃进了冰冷的水中,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会和我一起出现在这里的,貌似除了林巧儿外,不会有别人了。
刚跃进水中,两道如同水草般的黑影瞬间朝他卷了过来,道士早知道水里还有这东西,已经有了准备,看到黑影卷来,他立刻从兜里摸出了一把短匕首,挥手一刀,两道触角顿时断裂,深色的液体从创口弥漫进水里,如同血液一般,迅速散开,而那断开的触角也快速的缩了回去。
道士眉头一皱,此时他早已经看清了水下的情形,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被裹成了粽子的医生,当即游了过去。
由于水下到处都是那种触角,道士救人的过程并不顺利,期间触动了十几道触角,也亏得他身手灵活,加上匕首足够锋利,那些触角并没能挡住他。
很快,道士已经游到了医生身边,正准备割断锁住医生的那些触角时,他修道多年产生的灵觉忽然察觉到了危机,同时他也感觉到身后的水流急剧波动。
虽然是在水下,可道士的反应一点不慢,在察觉到危机的同时,他猛地朝水流波动相反的地方游了出去,几乎就在他游出去的同时,一团黑影猛地抓在了道士刚才停留的位置。
这一下虽然没能抓住道士,但却落在了被无数触角锁住的医生身上,顿时,好几道触手被黑影切断。道士慌忙转头一看,赫然发现那偷袭的,竟然就是刚才在岸上看到的夜叉鬼。
原来,这水里的夜叉鬼,不止一只。
直到此时,道士终于看明白了,眼前这些密密麻麻遍布水下的触角,哪里是什么触角,这分明,分明是夜叉鬼的头发啊!
只见这只悄然无息出现在道士身后的夜叉鬼,模样虽不似典籍中记载的那般丑陋,但也极为狰狞。其两颌高凸,无鼻,只有嘴巴上长着两个黑孔,双唇极厚,有如红肿,一口闪着寒光的锋利獠牙裸露在外,奇长无比,尤其是犬齿,几乎顶到了眼下,最让人心寒的是,这夜叉的双瞳完全是灰黑的,被他盯住时,浑身都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此外,这夜叉的面上还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鳞片,闪烁着黑亮的幽光,一直延伸到齐肩的位置,仿佛一层铠甲。
相比较它面目的狰狞,更让道士心悸的,是这夜叉的头发,这简直已经不能用头发来形容了,那些遍布水下宛如水草般的触角,竟然都是这一只夜叉鬼延伸出的头发,身处水下,你可以想象这画面有多诡异。
那突然出现的夜叉鬼咧着嘴朝道士露出了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然后两只灰黑色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道士。
那一刹那,道士忽然升起了一种全身被定住,完全失去了控制的感觉,大惊之下,他忙在心里颂念修行道经,道家真气运转之下,身体随即恢复了正常。
那夜叉鬼似乎并没有察觉道士已经恢复了正常,仍然在笑,不过那些由他头顶延伸出的触角却在一点点靠近道士,要将他像缠医生那样缠起。
道士不动声色,目光转动之下,看见此刻的医生已经脱离了触角的包裹,正毫无知觉的飘荡在水里,原来刚才夜叉偷袭的那一爪子虽然没有命中道士,但却截断了困住医生的触角。
看着四周不断靠近的触角,道士心中寻思,在这水下和夜叉鬼斗,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而且手里没家伙,动起手也要吃亏。
于是道士忍住了出手的冲动,等到周围的触角临近身边之际,他突然暴起发难,一只手抓住了一条触角,猛地一扯,同时另一只手里匕首一划而过,握在他手里的那截触角应声而断。
由于道士先前的迷惑举动,夜叉鬼并没有想到道士竟然没有被他控制,此时道士突然动手,一下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不等他反应过来,道士已经将手里的触角甩了出去,缠在了医生身上,迅速将之拉到了身边,而后拽着医生疯狂的往岸上游去。
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道士的计划漂亮,两人一直游到了岸边,水下夜叉鬼的头发才追上,眼看就要被缠住,道士没有丝毫犹豫,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忍痛洒进了身后的水中。
那瓶中装的是道士搜集了很久的香案贡土,能够克制一切邪祟,那土刚一洒出,水里尾随道士而来的黑影顿时像是触碰到了禁忌,黑色如同潮水一下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
就这么着,我和医生得救了,而之前夜叉鬼的爆炸动静太大,使得不少临近水葫洼的村民都被惊醒,一番吵闹之下,岸边很快聚集了不少人。
游客溺水,这算是大事了,得知消息赶来的老桂急得要命,可吐司凼又没有卫生所,老桂只得连夜去请村里唯一个的一个行脚土郎中。
道士其实也会一些医术的,尤其是对经脉穴位,可这一次我们两人都是溺水,对这,道士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将我的情况报告给了三叔。
对于我出现在吐司凼,三叔的反应和道士刚认出我时一样震惊,好在三叔为了这次行动准备了很多,考虑到和天巫教正面冲突时可能会有伤亡,所以他的队伍里带了精通医术的人,给我们做了急救后,总算是将我们救了回来。
医生由于提前让自己转成了内呼吸,加上道士抢救及时,所以他的情况并没有多严重,而我,虽然被抢救了回来,可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道士以及三叔队伍里的高手在给我检查过后,判定为走魂,一时都束手无策,幸好道士在跟随三叔来吐司凼前通过电话将老龟一起拐带了过来,老龟亲自出马,这才将我的魂魄召回。
听道士说到这,我想起了在那片黑暗中听见的对话以及突然出现的乌龟脑袋,暗道好险,要不是老龟出手及时,我可能就和罗刹鬼影完成了交易,到时候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的魂虽然召回了,可要醒过来并不容易,三叔他们等了两天,可我一点醒来的征兆都没有,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吐司凼又来了一批人,而这群人,正是天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