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暴虐无比的恶猿,张玉成也是怒喝一声,祭出一把紫光涌动的飞剑护在身前,头顶的那阵铺天盖地的剑雨也是发狂了一般朝小空席卷而来。但小空何等力量,那些蓝刺又是其体内罡蓝之焰所化,用尽全力一撞之下,只凭一把普通的剑器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便听见"嘭”的一声巨响,护在张玉成身前的那把飞剑立时粉碎开来,张玉成身上一道银光亮起,但转瞬间便黯淡下去,想是那护身法宝也步了方才那把飞剑的后尘。他如同败絮一般被抛飞了出去,在半空中便接连吐出几大口鲜血来,直飞出数百丈距离,方才重重地摔落于地。而一边的小空看起来则更惨,只来得及用双臂护住脑袋和胸口,便被头顶磅礴的剑海给淹没了。无数的血箭在它身上飞起,一瞬间小空便被钉在当场动弹不得。它浑身血如泉涌,除了刻意护住的脑袋和胸口外,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血肉糊成一片,几乎已经看不出原貌来了。
场中一时间竟陷入到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这一人一猴几乎是以攻对攻,全不取守势,出手威力都惊人无比,交手片刻便已经两败俱伤生死未卜了。
林慕云心道:没想到张玉成这家伙竟然精进如斯,若是我想逃,他自然对我无可奈何。但若是正面对抗,他方才那几剑我只怕是接不下来的。我若是用姻缘秘法或许还有一拼之力,但娇娇又不在我身边,只不知就我一人使用出来威力如何。还有小空这个猴头,只是数年未见,竟然也变得如此刚猛,与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就在他心下疑惑不解的时候,却听身旁的周晨光道:"小友,方才我所言说你‘中毒已深’,绝不是一句戏言,今日我便是来帮你解毒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倒真叫林慕云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他一脸疑惑道:"前辈,你说我中毒已深,可我一直都没有什么不适,又何来中毒一说?”
周晨光没有理睬他的问题,只自顾自道:"方才那小子躲开那猴头的撞击所用的方法,小友你可看清楚了?”
林慕云摇摇头,嘀咕道:"看起来倒似乎与我的瞬移之法同出一脉,但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哦?”周晨光倒好似来了兴趣,道,"何处此言?”
林慕云应道:"我的瞬移之法,乃是体悟土之法则,利用大地律动创出。而张玉成乃是剑修,即使他能够领悟部分天地法则,我觉得也绝无可能悟出这瞬移之法。”
听闻此言,周晨光不置可否,忽眯着眼道:"那么……”
话音未落,林慕云只感到天旋地转,耳边风声呼啸不已。他定睛细看时,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半空之中,而身下便是方才被毁去的云来客栈。只是距离相隔太远,此时看起来只有一个墨点一般大小。而在其身畔的虚空中,周晨光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林慕云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若有所思道:"先生,你……”
却被周晨光打断了,道:"小友,我也并未如你一般潜心领悟天地法则,为何我也会瞬移之法。只怕……还比你稍稍厉害上那么一些呢。”
林慕云心下苦笑道:稍稍厉害一点点?我的瞬移之法限制太多,但论距离也不过数十丈之远。而这位前辈竟然带着我一道瞬移到了这百丈高空,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同为瞬移之法,但我们之间只怕足足差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止了。
周晨光见他眉头紧锁缄口不言,又道:"你修炼的是所谓大道,我等则是小道。你是否觉得你那体悟天地法则的大道才是正宗和归宿,而我等痴缠的小道只是从大道中衍生出的一些旁门左道罢了?”
林慕云点点头,又猛地摇了摇头。
周晨光叹道:"你不要否认,你心中所想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奉劝你千万别被那些狗屁古神给坑害了。我只问你,若这大道独一无二,别的都是旁门左道,你从天地法则中体悟出来的瞬移之法,为何我也会?”
林慕云急忙陪笑道:"先生,您说笑了,您何等神通,会这瞬移之法自然不稀奇。”
周晨光却不依不饶,又道:"那小子为何也会?”
林慕云便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所用的却是一种叫做剑桥的功法,讲究身与剑合、身随剑动。却是将炼化的飞剑藏于某处,情况危急时便可以瞬移过去。因飞剑速度比修士本身快上太多,是故寻常攻击根本沾不到身。不过此法局限也大,须得是剑灵之体。剑灵之体能够同时御使多把飞剑,如张玉成那小子可御使三把飞剑,一把飞剑专司剑桥之职,另一把用于防守,至于石中剑则完全用来伤敌。寻常剑修只能操控一把飞剑,攻守皆系于此,即使得到剑桥此法,也只能徒呼奈何罢了。”
周晨光娓娓道来,一旁的林慕云听得恍然大悟,心中对张玉成不由得又高看了一分。
他正苦思和张玉成对战之策,却听周晨光道:"小友,现在却来说说你所中之毒。你聪颖异常,我只需稍稍提示,想来你便会心知肚明。”
他沉默了一阵,方开口道:"杀神前辈与上古七神对战时,七神曾问过他一个问题。便是这个问题让他心神动荡,难以全力应战,间接导致他最终陨落。”
"那么我现在将这个问题告诉你。”说到这里,周晨光故意拖长了声音道,"万法归一,一又将归于何处呢?”
听到这个问题,林慕云皱了皱眉头,几乎脱口而出道:"自然是归于道,归于真正的大道。”
周晨光听闻此言,长叹一声道:"此言岔矣!若是一归于大道,那么大道又将归于何处呢?”
"大道已是根本,如何再归于它物呢?”林慕云反问道。
"诚然,若如小友你所言,大道已是根本,是本源,是世间万物六界众生所有一切的最终归宿。理当涵盖一切,包容一切,却为何偏偏容不下小道呢?”周晨光压低了声音,满含深意地盯着林慕云的双眼道,"那上古七神自诩大道的化身和守护者,为何始终不肯承认和容忍小道呢?这便是你口中所言的本源和归宿吗?这便是你深信不疑的答案吗?”
"小友,你中毒已深啊!”
林慕云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周晨光方才所言,如同当头棒喝一般,让他猛然惊醒。
是啊,既然大道是所有一切的根本和归宿,为何却偏偏容不下这小道呢?
那上古七神,强行造出异界堵塞神界通道,方才导致六界众生皆陷入毁灭的危险之中,如此所作所为,又岂能自诩大道的化身和守护者?
想到这里,林慕云顿时感到一阵迷茫。
他此时已经明白,这位前辈所言的"中毒”是何意思了。
只是……
林慕云蓦然抬起头来,朝着极远处天地相接的那一抹黑色的地平线望去。
既然大道也未能跳出来,那这万法所归的一,以及大道、小道终究将归于何处呢?
又有何人、何物能够容纳这浩如江海、磅礴无匹的"一”呢?
"想知道答案吗?”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忽听身旁周晨光道,"那就到那蜀王陵墓中去寻找吧,那里有这世间万物的真相。当然,若是你有足够胆量的话……”
林慕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下道:佛雨之夜时姐姐便让我去那蜀王陵墓中,现在这位前辈也让我前往,看来我无论如何都得走上一遭了。
想到这里,他已经暗暗打定主意,只是尚有许多繁杂俗事未曾了却,并不能一走了之。兼之并无蜀王陵墓的具体位置,就算想去,也是毫无头绪。
"先生。”林慕云恭敬道,"万般俗事,纷乱如麻,还望您指点一二。”
周晨光闻言,捋捋胡子,面带笑意道:"身在网中,如何超脱?快刀斩麻,方是正道。此间事了,宜速北上,那蜀王陵墓不日便会现世,迟则悔之晚矣。”
"多谢先生指点。”林慕云连忙执礼,他忽又想起什么,满脸忧色地指着下方的废墟道,"只不知他二人……”
欲言又止。
"无妨,无妨。”周晨光摆摆手道,"这一人一猴皆是人精,他二人本就只是切磋之意,素无仇怨,怎会以命相搏?况且方才小友你按捺不住想要出手的时候,我强行将你压制住,他二人皆已觉察到我的存在,心中忌惮便更加不会全力出手。你看那猴头,惨则惨矣,却未受致命伤害;至于张玉成那小子,更是十分滑头,连那石中剑的吞噬之力都未曾使用分毫。但是你若贸然出手,新仇旧怨,只怕真的就是不死不休之局了。”
"他二人倒是合起来演了一出好戏呢,只害得我还替那猴头担惊受怕的。”林慕云闻言,心下哭笑不得,便有些恨恨道。
只稍作停顿,他又感慨道:"并未搏命,只是切磋便已经打成这般凄惨模样,若是生死之战又会是何等惨烈的景象。”
周晨光却不以为然道:"即使要演,也得演得逼真一点,若不然岂能瞒过我的眼睛。他二人若是斗了半天却都毫发无伤,旁观者定会心生疑虑,只怕不会轻易上钩。”
"若是让旁观者心生疑虑,岂不是更好一些?”林慕云疑惑道。
周晨光面色一沉,冷声道:"这一人一猴,布下了好大的一个圈套,等着别人去钻呢。他们所为,绝不是为了简单地恫吓别人,而是悄无声息地布下了一个杀局。旁边者见他二人重伤昏迷,势必会心生贪念,想要来个一箭双雕,如此却是要殒命当场了。这二人倒是好算计,在发现我之后居然立刻摒弃前嫌联手对敌,这份决断也当真是了不得了。”
林慕云觉察到他语气中的不悦,连忙陪笑道:"他二人若知是先生您,只怕就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
"哼。”周晨光冷笑一声,道,"他二人即使联手,在我眼中也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那猴头的第三眼若是全开,倒是有点小小的麻烦。奈何它终是孽兽之体,强行发动第三眼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其余种种,皆不足虑。”
"敢问先生……”林慕云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您究竟已经到何种境界了?”
周晨光的目光投向极遥远处,倒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在畅想缅怀什么。林慕云则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恼了这位前辈。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看着林慕云道:"因为种种限制,我能在此界发挥出的实力,十之三四罢了。况且我旧创未愈,如此当再去一二成。小友,我真正的境界,远不是你所能够想象的。”
林慕云听得瞠目结舌,愣了半天方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一旁的周晨光,竟已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