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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骚乱会给一座城市带来什么?
迷茫、恐惧、伤痛乃至绝望都会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不尽然。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人类社会的两极化自私有制产生那天起便如同一个永恒的魔咒一般笼罩在文明社会的上空,所有试图挑战他权威的人无一不被其碾压的粉碎,或许短期内这样的人会称之为英雄甚至伟人,但这魔咒强大的惯性却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存在太久。
有人说这是人的本性,就像西哲所说的那样,贪婪才是原罪。
而在如今的大唐,听过这句话的人自然极少!但另一句相似的话,却是扬州城的商人们耳熟能详的,那便是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利益判断成为许多人为人处世的准则,很无情!很冷漠!所以自然会为人所诟病,所以商业被贬为末流,所以君子耻于言利。只是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钱,但却很少人会说自己不道德。
于是,在今日的扬州城内,虽然大街上依旧有着许多窥视的目光,但是那些家底殷实的商人们却依旧没有停下他们逐利的脚步,有了昨日惨痛的经验后,这些人今日自然不会再独自出行,扬州城的大街上便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家丁们簇拥着一辆或几辆结实的马车,马车前进的目的地自然还是城中的那些牙行。
昨日,钱孝憬放弃了童钰,所以今日,在大街上巡逻的太守衙门的兵丁便显得不是很积极。而相对的,明显感受到这种变化的作乱者们自然有些庆幸,甚至于有一些兴奋,那是人将内心深处的恶性释放出来之后又想要去再次尝试一番的渴望。
只是对于那些全副武装的商人们,这些人无可奈何,于是便只能将这恶性发泄到那些比他们还要弱小的人群上。
至此,钱孝憬的预期已经达到了,扬州城的混乱再次升级!
只是这些和商人们无关,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宽阔的中央大街上,一辆华丽的马车正被几十个孔武有力、披坚执锐的骑士簇拥着。
马车上坐着的却不是军人,也不是官吏,而是几个商人,至于为何这些低贱的商人能够享用四匹高头大马拉的车,并收拢到如此多,一眼看去就十分不凡的武士为其效命,原因很简单,他们有钱,非常有钱!
车厢内的商人不属于扬州城的世家势力也不属于海帮势力,他们只是商人,纯粹的商人!
这样的商人在如今的大唐不多,却并非没有。
“唉!李兄,刘兄弟家中昨日被乱民破家,今日想是该在衙门里诉苦吧!”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鬓角微白的男子冲着上首的一位中年人叹气道。
“哦?难怪他今日未来呢!”那中年人生的十分伟岸,跪坐在那,上半身如青松般直挺,剑眉星目,华发中没有掺杂一根银丝,目光平静,眼瞳深邃,望之很是不凡。
“别提了!刘兄家昨日别提有多惨了!这帮子乱民就跟蝗虫过境一般,连树上的果子都不肯放过啊!”中年人另一侧的一位身材精瘦身着青衫的男子同样感叹道。
“不过好在,刘兄弟手上那些地皮如今可值不少钱了!昨日损失的那些想来也能补回来。”鬓角微白的男子说道。
“是啊!万幸昨日刘兄夫妇和独子都无恙,算是不错了!”青衫男子再次感叹道。
“人没事就好!”上手的中年人似乎松了口气,说道。
片刻之后,马车驶到了牙行门口,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
三人一下车便有殷勤的伙计迎了上来,打开牙行的大门,三人进去了,随后大门再次关上。
一扇门,两个世界。
进入牙行后,三人在伙计的引领下来到二楼一间专门的雅间,雅间的一旁有窗,打开窗户便能看见大厅内那吵杂的人群。
“收购地皮!收购地皮!只要是城中心八坊的地,一亩地十五万贯了啊!”
“十五万也想买地?一边去吧!我出十七万一亩,有没有要卖的?量大加价啊!”
……
“看来今日的地价比昨日又涨了不少啊!”中年人双眼看着窗外,轻声说道。
“是啊!看如今这架势怕是要不了多久城中心的地价就要突破二十万贯一亩了!这可是自大唐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高价啊!”鬓角微白的男子感叹道。
“何止啊!恐怕自扬州城建城以来都未有过这样的价格吧!”青衫男子如此说道。
那气势不凡的中年闻言后却依旧只是平静的看着楼下大厅纷乱的人群,许久之后才微微摇头,开口说道:“这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于楼下这大多数人来说这一定不是好事!”
“呵呵,那也没办法嘛!谁让这些人都是心甘情愿的呢!”鬓角微白的男子轻笑道。
中年人闻言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此时,牙行的大厅内拥挤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些人,当然,这些人已经在此等候许久了,一直都未引人瞩目,直到这一刻才悄然起身,缓缓地走到刚才那几个叫喊收购价最高的人身旁,只是对着他们耳语了几句,那几个收购的人便双目圆瞪,满脸兴奋的连连点头,随后这些人便分开人群,往柜台或是单独的雅间走去。
整个过程很快,只持续了不到数息,如果不是观察十分敏锐的人是无法发现这些人的作为的,而此刻牙行内的绝大多数人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地皮买卖上了,自然无法注意到这轻微的变化。
但,二楼的这个中年人是个例外,因为他的心思的确不在地皮上。
“看来地价涨不了了!”中年人声音不大,但是屋内的几人听来却仿佛石破天惊一般。
“啊?”青衫男子年纪最小,一时间没有沉住气,惊讶异常的喊了出来。
中年人却仿佛没有听见,双眼飞快地在楼下的人群中搜索着,片刻后口中吐出一句:“奇怪了!怎么会有好几批人呢?”
中年人身后的两位男子闻言后相互对视一眼,疑惑的互望着,但是却没有打断中年人的沉思。
一刻钟后,一楼的大厅内相继离开了三人,间隔的时间不短也不长,牙行的大门也只是微微开了一条仅供出入的细缝,这般轻微的动作自然惊动不了多少人。
但,中年人依旧还是发现了:“这三个少年倒是蛮有意思的嘛!”
“少年?”这回发问的乃是鬓角微白的男子,从刚才起他便循着中年人的目光同样在搜索着,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三个相继离开的人。
只是,这三人看上去分明有四十多岁啊,怎么会是少年呢?
中年人这一回没有沉默,而是挥了下手,身后的一位随身护卫便走了过来,恭敬的俯身聆听。
“去!跟上这三个少年,他们应是一起的,找到他们的住处,看看都是些什么人。”中年人说道。
“是!”护卫应声出门。
随即中年人脸上便浮现出一种似乎像是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事一般的表情,嘴角爬上了一抹微笑冲着身后的二人说道:“这三个人无论从他们的动作还是语言来看都很像是个中年人,但是只能说他们模仿的很好,却不到位,匠气十足,没有圆滑变通,倒像是些木偶。不过小小年纪便能学到这一步也是不错了!”
“那李兄是如何发现他们的年纪的呢?”鬓角微白的男子好奇地问道。
中年人闻言有些尴尬的笑笑,说道:“领口!刚才他们其中一位偶尔通过正下方的时候,我发现他领口内的皮肤和脖子上的皮肤相差甚大,想来脸上应该是涂了些易容的药物吧!”
“哈哈,李兄这年少时的本事倒还没忘记嘛!”鬓角微白的男子调侃笑道。
……
“咦?好像真的没人再提价收购了!”青衫男子却没有关注二人的对话,而是一直注意着楼下的动静。
刚才过去的时间虽短,也就盏茶功夫,但是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却的旳确确没有再次出现报价的声音,但是楼下的人们却依旧在忙碌着,而且显而易见的是,多数人脸上的渴望和焦急正飞快的被兴奋所代替。
“有人在抛售了!而且数量还不少!”中年人平淡的说道。
“啊?那这人手上得有多少地啊?”青衫男子这一回的惊讶声更大了,他的算学很好,虽然只是粗略的一翻估计但也能得出个大致的数字来:“楼下这些人这些天来咱们也差不多算是认识了,除了新来的那些,其余的人家资有多少,我心中也有数,虽然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但是想要满足这么多人的同一时间的要求,最少也需要一千五百亩以上的地皮。”
“不止一伙人!”中年人再次平淡的说道。
“难怪!”青衫男子恍然道。
“他们这是要干嘛?就准备收手了?不像这帮人的风格啊!”鬓角微白的男子疑惑的问道。
中年人自然知道对方所说的这帮人指的是谁。
“不是!不是扬州本地的人!”中年人非常肯定的说道。
“难道是七宗五姓的人?”青衫男子问道。
“应该也不是!七宗五姓的人来扬州的目的便是为了彻底控制东南海商,想着从海上贸易里面分一杯羹,民怨沸腾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他们是不会这么早收手的”中年人再次否决道。
“那还会有谁啊?”鬓角微白的男子问道。
中年人沉默了片刻,双手搭在窗沿上,目光深邃的望着楼下,说道:“要知道这一点其实不难,这一回扬州城的事来的很突然,突然到让我措手不及!这件事的背后一定存在着一只推手,从明面上看应该是七宗五姓的人发动的,这一点从当日的大朝会上也能看出。”
“只是,七宗五姓为何会突然发难?又为何会如此不顾一切?他们真的只是为了东南的海上贸易吗?”
中年人身后的二人无法回答他的问题,鬓角微白的男子带着一丝无奈开口说道:“那边的人在北边的势力本来就不算太大,估计在朝堂上即使有人,位子也不可能太高,最多堪堪能在大朝会的时候进入金殿,但肯定是靠门的位子,这样的人即使眼见了金殿上的大变,估计也看不出什么来吧。”
中年人沉重的点点头,说道:“是啊!若非如此,我们手上就能有更多可供分析的情报了!也不至于像如今一般盲人摸象,一切全凭猜测了。”
“但我始终觉得,扬州城不是七宗五姓的目的,恐怕只是误中副车!”中年人蹙了下眉头,接着说道
“只是我们对七宗五姓了解的更少怕是难以分析出什么来啊!”青衫男子说道。
“也不尽然!如果我们大胆猜测一番的话,也许能得出一些可能。”中年人随即说道。
“什么可能?”身后二人齐声问道。
“我们都清楚,七宗五姓一直是北方的传统世家,虽然也有些产业,但是商业的比重远没有农业大,可以这么说,这帮子中原世家不太看得起商业,比之商业他们更钟情于土地。”中年人说道。
“不错!这帮家伙很骄傲,老是觉得自己才是华夏正朔,崇尚耕读传家。”鬓角微白的男子点头说道。
“那为什么这一回他们会如此大动干戈呢?竟然不惜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冲撞当今圣上!”中年人每每想起这件事心中依旧震惊不已。
“是不是可以认为是七宗五姓内部有人在推动这一切?而且这个在七宗五姓的地位还不低,拥有很高的话语权,同时又对南方的局势,尤其是东南的海商们了解甚深。这样的人不多!可我恰好知道一个!”中年人眼前浮现出那个儒雅的男人,那该是十多年前在长安见过一面吧!
“谁?”中年人身后的二人齐声问道。
“太原王氏长房嫡子,如今的豫章太守王冼!”中年人回答道。
“王冼?他?”鬓角微白的男子显然也想起了王冼,也是多年以前在京师见过的一面。
“可不是听闻他这几年在豫章毫无建树吗?再说,他虽然是太原王氏的长房嫡子,但是王氏的家主毕竟是他弟弟啊!他有这个能量去影响七家人吗?”鬓角微白的男子疑惑的问道。
“毫无建树恰恰说明他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豫章世家豪门的实力,再者,在豫章待了那么多年,要说他没去过吴越镇那他就不是王冼了!”中年人身为商人,而且还是个成功的商人,对于吴越镇这个海上贸易的源头,自然已经去过多次,同时他也对王冼有不少的了解:“至于他在王家以及七宗五姓内的能量,这一点恐怕很难说了,有些时候即使是家主的权威也未必就一定比其余人重,毕竟世家大族的力量更多的还是要通过朝堂上的政治来体现的,而王冼是王家官做的最大的人。”
“那为何会等到如今才发动,要知道王冼可已经在豫章待了好些年了!”鬓角微白的男子虽然隐隐觉得中年人的这个猜测很可能就是事实,但却依旧有些疑惑。
中年人闻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哪里会知道!这一切说起来毕竟还是我个人的一些猜测罢了。”
“但是我想,也许通过眼前这些人估计就能证实我的猜测了!”中年人望着牙行内再次开门出去的几人,微笑说道。
中年人再次挥了挥手,又是一个护卫出门而去,只是为了跟踪刚才离开牙行的几人。
算上刚才的少年这已经是第二拨了!
中年人和身后的二人只是商人,纯粹的商人,但是却显然不是普通的商人!这样的商人在整个大唐也没有多少!
前后两批人悄然离去,大约花了小半个时辰,也许刚才在整个牙行内只有中年人这伙人发现了这一点异状,但显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现这异状的人多了起来,因为已经好久没有听见报价购地的声音了。
牙行二楼,另外一处雅间,钱府的那位管家此刻正欣喜的听着手下的汇报。
钱孝憬昨日让他今日来牙行再次提高收购价,这么大的事他自然不好不亲自来,只是城中其余的牙行背后多有本地世家、海帮的影子,他身为钱府大管家在这些人眼中多少也算是个名人,而老爷的意思是让他悄然前往,所以自然不会去别的牙行,只好到太守衙门附近的这家来。
好在,经过了这么多天,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了这场地皮争夺战的背后有本地世家、海帮的影子,所以现在大部分的商人要是选择交易的话都会来这家牙行,再者离太守衙门很近,签完了契书便能去衙门登记,很方便!
“大管家,就在刚才咱们已经收到了七百多亩地了!而且没有多花什么钱,咱们只是提高了一倍的价钱就买到这么多了,都没有提高到大管家交代的四倍哩!”一位下人打扮的青年人兴奋的冲着钱管家说道。
钱管家只听前面的数字还有些欣喜,但等听到手下后面说的价格之后,却猛地从卧榻上站起,不顾屁股上再次因为剧烈动作而扯开的伤口,双手拉着那青年的衣领厉声问道:“你说什么?花了多少钱?”
“只……只是提高了一倍……”那青年不知大管家为何会如此气氛,声音颤抖的回答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呢?”钱管家听完后松开了双手,嘴里不停地喃喃道。
片刻后,他才猛然惊醒:“糟了!有人在抛售!”
“快!快去备车,我要回府!”
……
不提正在忙碌的钱管家,中年人先前派出去的两位护卫,如今正悄悄的跟随着各自的目标,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不同但却有些相似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