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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之上,玄宗皇帝李隆基于御座上落坐后,众臣随即山呼万岁,之后便分文武两列站好。
“半月未见,诸位卿家这个年过得可还好?”李隆基看上去似乎精神头不错,新年的第一次朝会倒有些唠家常的味道。
皇帝这话是对着百官问的,但是能站出来答话的自然便只有当朝左相李适之了!
“全赖圣上隆恩,这一年我大唐四方安宁、府库充盈、国泰民安,这一切都是圣上的功劳!”
毕竟是新年第一天上班,怎么也得说点喜庆的话不是?所以我们的左相大人便选择性的遗忘了去年在西边王忠嗣和皇甫惟明打的那几场“小仗”。
谁说老实人不会拍马屁了?老实人拍起马屁来更加直白也更让人舒坦!
“哈哈,适之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油滑来了?”李隆基开怀大笑道,神态中却看不出丝毫的责备。
李适之闻言微微躬身,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算作是回应。
寒暄客套的话说完了,虽然满朝堂的大臣就一个跟皇帝说了话,但是你也不能让人皇帝一个个去慰问不是?
所以,接下来便算是进入主题了。
李隆基笑完之后,双目扫视了一遍殿中的文武百官和公卿贵族们。
殿内的大臣无一不感受到御座之上的那两道深不可测的目光直射着自己,君与臣,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好了,年前邹润上的那道奏折,政事堂也都看过了,今日便是要在这大殿上让诸位卿家一起来议一议!邹润,你先来吧!把你的奏章再跟大家伙儿说一遍!”李隆基举起手轻轻遥指了下左手边文官队列里靠后的地方,平淡的说道。
“是!圣上!”
邹润随即便走出了队列,躬身向着李隆基和满殿的大臣述说着他所奏之事。
金殿很大,但是建造的时候便经能工巧匠处理过,虽然邹润的声音不大,语调也很轻柔,但殿上的大臣也能听见,再说他的这封奏折,在场那些在意着的大臣们估计早就能倒背如流了!
邹润讲的很仔细,把奏折中设想的每一条都再次做了一回推演和完善,以求能让圣上和在场的大臣们听的明白。
那些心中坦然的大臣们自然听的认真,也真心是在考虑邹润的建议是否可行,而那些心中自有一番计较的大臣们听的就更加仔细了!
毕竟邹润的方案要是有什么漏洞的话,这群人可是会很激动的!
反对的兴高采烈,支持的就得赶紧想办法补救了!
只是邹润的设想本就源于许辰对于南宋和明代已经完善的海贸管理衙门的回忆,再加上邹润在户部多年的实践经验,如今邹润说出来的这个设想早就完善的无可挑剔,至少在场的这些第一次接触到的大臣们是很难找到什么漏洞的。
如此一来倒是让支持的人暗喜,却让反对的人更加着急了!
邹润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自己的设想阐述清楚,时间虽长,但是在场的文武百官却没有一个不耐烦,那些心系于此自不必说,哪怕是那些没有丝毫关系的勋贵武将们,也早就知道今天有一场好戏要上演,所以提前养足了精神头在那候着呢!
邹润退回朝班之后,李隆基便再一次张开金口,道:“想必诸位卿家这一回该是听得很明白了!”
“那诸位现在便开始议议吧!”
这一回,三位宰相没有再开口,只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发言的时候可以积极些,但是这种要表态的时候,身为大佬的宰相们自然是要最后才说话的。
百官们自然也不会不懂规矩,李隆基话音刚落,随即便有一道绯色的影子“唰”的一下闪过,一个身着浅绯色官袍的瘦小中年便站了出来!其余刚想要站出来的官员见状只好悻悻的将步子迈了回去。
只是这个迫不及待抢位成功的人却不是争斗双方任何一方的人,准确的说,他是一个投机者!
“臣太常丞朱铉有本要奏!”
“讲!”
“回圣上的话,税赋是为一国之本,朝廷收税乃是天命所归的事!这重新厘定商税既能让国库增收,又能减去百姓身上多余的苛捐杂税,乃是大大的好事!就是鬼神也无法反对的!”朱铉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哈哈,朱爱卿想必今日出门的时候已经占过一卦了吧?”李隆基笑着问这个掌管祭祀的不大不小的官吏。
太常丞是太常的属官,太常是掌建邦之天地、神祇、人鬼之礼,吉凶宾军嘉礼以及玉帛钟鼓等威文物的官员,乃九卿之一。
说太常丞大,是因为他掌握的权力不小,皇帝一旦要祭祀,总也少不了这么个人,再者和神灵的沟通全靠着他了!这要是有个别有用心的人借着鬼神的口来说些什么话,不都得靠着太常丞来“翻译”嘛!这么关键的位子自然算不得小官!
说它小,也小!从五品下的官职,才堪堪达到了进入大殿的资格,至于那些再小一些的官,都站在门外的广场上吹风呢!
“回圣上的话,微臣今日的确占卜了一卦!”朱铉马上便顺着李隆基的话头说了下去,反正这东西没人可以证明,全靠他的两张嘴皮子,也不怕被拆穿。
“哦?卦象如何?”李隆基大感兴趣的说道,虽然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是在场的其他人也得亲自听一遍不是?
朱铉自然不是蠢人,遂连忙开口说道:“回圣上,吉卦!乃是大大的吉卦啊!”
“哈哈,不错!不错!爱卿有心了!”李隆基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大笑着说道。
高兴的不只李隆基一人,大殿上跪在那的朱铉听见李隆基亲口说的“有心了”三字,早就激动地快要晕了过去,但还是强忍着颤抖的手脚,哆哆嗦嗦的爬了起来,站回原来的位置,心中不停地狂喊:“赌对了!哈哈!终于还是让我赌对了!”
这一幕短暂而又近乎闹剧般的表演结束后,真正的大戏才刚要开始。
在大戏开始之前,让我们先将视线转回千里之外的豫章城。
豫章城,少年们的小院,许辰待在温暖的屋子里,正在和陆浩计算着接下来的步骤。
“今天的大朝会已经开始了,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吵开了吧?”许辰看了看旁边的小型日晷,喃喃的说道。
虽然计划的很周详,成功的把握也很大,但是这一次的计划对于许辰来说太重要了!
要是不能借这次机会将大笔的铜钱凑足的话,就无法开展下一步的计划,如果那样,在那未知的危险来临时,他将依旧没有丝毫的抵御能力,性命攸关,容不得他不在意!
陆浩也能感觉到大哥心中那丝淡淡的忐忑,却不知道许辰忐忑的真实原因,只是将其归结为对这场滔天般大的计划的一些不安。
“这个时辰,应该是开始了!”陆浩尽管心中也很焦虑,但是却尽量将语气放的平缓。
许辰偏着头再沉思了片刻,这才再次打起精神,抓起手中的炭笔,在纸上计算了起来,好在当年高中学的数学没有还给老师,用不了更高等的数学方程,便只能靠着笨办法,一点一点的统计和计算。
陆浩虽然被许辰教了几个月的数学,但是如今也不过才学会二元一次方程,离许辰的水平差的还很远,便只能在边上打打下手。
兄弟两个便在这屋子里一点点的计算着,每算好一些后,陆浩便会将其用小字誊抄下来,用的也是特制的墨水,放入一根细长的竹筒后,便走到门口,掀开帘子,伸手将其递给了等在门外的一位少年,少年拿到后,便飞快地赶往后院的一间厢房,里面全是“咕咕”直叫的信鸽。
取出一只,将竹筒绑在鸽子脚上,随后便拿到院中,伸手将其放飞,腾空的信鸽,便沿着固定的轨道朝着下一个联络点飞去,就这样,细长的竹筒便辗转到了千里外的扬州或是益州,前后不过两天的时间,比快船或是骏马耗得时间短了整整一倍!
豫章城内,忧心长安之事的人却不止许辰一人!
豫章城西北部的富人区,卢家的宅邸内,卢宗保正焦急的在大哥的书房内转来转去,并不时抬头看看屋内的那尊精致的铜壶滴漏。
“老二,你别再晃悠了成不?晃得我头都大了!”坐在书桌前的卢宗泰皱着眉头说道。
“大哥,我这不是着急嘛!如今这个时辰,朝会上的争论应该已经开始了!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到底如何!”卢宗保面带焦虑的冲着大哥说道。
“唉!既然朝会已经开始了,你在这晃来晃去也没用啊!还不如好好坐下来看下书呢!”卢宗泰用手中卷起的书本敲了敲桌子如是说道。
“我这哪还有心思看书嘛!”卢宗保闻言,也停下了走动,坐了下来,但是要想让他和他大哥一样处乱不惊,他还真做不到!
“大哥你也真厉害!都这种时候了还能看得下去书!”卢宗保轻声笑道,脸上露出的确是真心的赞赏。
“呵呵,大哥我脑子转的没你快,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慢下来多想想,慢工出细活嘛!”卢宗泰笑道。
“哈哈!所以咱两兄弟一动一静,一快一慢,配合起来才是天衣无缝啊!”卢宗保大笑道。
卢宗泰笑着看了看弟弟,遂又低下来看起书来。
豫章城出了西城门往西山的方向走上四十余里路,有一个小镇,便是柴七当日夜探过的那座平凡小镇。
此刻,在小镇的中心位置,有一片古色古香的低矮建筑,一座四进的小院内,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正在偷偷摸摸的四下张望着。
待看见四周一片寂静之后,这才装模作样的挺直身子,大摇大摆的走向西北方的一间小屋。
小屋的门窗早已封死,一把厚重的铁锁就挂在门把手上。
青年走近后,连忙冲着小屋内低声唤道:“公子!公子!”
“落……冰……!嘶~你吗?”屋子里面传来的声音有些怪腔怪调,但是门口的青年依旧能辨别的出来,因为这些日子来能关进祖宅小黑屋的人便只有他家的二公子万世俊了!
万世俊前几日被他爹狠狠的扇了一个嘴巴子后,当时还只是流血,隔天,下巴便肿的硕大,如今说话需要花费好大力气才能将声音从那两片厚厚的嘴唇中送出去,但是这样一来却又再次引动伤口,会不时地发出一阵抽搐的声音。
“公子,是我!”罗斌自然也能猜到他们家公子现如今的状况,心头不由得一酸,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悲凉。
只是屋内的万世俊却没时间去管这些,他连忙将头靠近两扇门之间那唯一的一丝缝隙,强忍着巨大的疼痛,冲着外面的罗斌说道:“罗斌,今天这个时辰想必长安皇城内的大朝会已经开始争斗不休了!”
“这些事由老头子去管,我要你去做几件事,你附耳过来!”
“好的,公子!”说完,罗斌便也将脑袋凑到了那条缝隙处。
“你赶紧去把咱们那几个人召集起来,然后拿着以前准备下来的一些铜钱赶紧去衙门……”
“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了!公子保重!”罗斌也分得清轻重,虽然心中担忧自家公子,但是却没有留下多待片刻,因为他知道,对于现在的公子来说,这些正事远比身上的那点痛苦来的重要的多!
罗斌一走,小黑屋内的万世俊便松了一口气,靠着木门大口的喘着粗气,刚才的那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身上全部的力气。
万德昭当初说是一滴水都不能让人送过来,但也不能真的把自家子弟饿死不是?所以为了维护家主在盛怒下所下命令的权威性,万家祖宅的这间小黑屋,在很久以前屋顶便有一道口子,上面插着一道细长的铁片,下雨天的雨水或是清晨朝露便会顺着铁片往下流,渐渐地便在屋子内的泥土地上汇成了一个小洼,里面有着一些水,只是这水……实在不怎么干净!这也算是万家对子弟们的另一番惩罚吧!
罗斌走后,在小黑屋的另一侧房间,一个老人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摇了摇头,便重新闭上了双眼,开始继续打坐。
而豫章城内最后一个牵挂着长安大朝会的人自然便是太守王冼了!
此刻的王冼没有再待在书房吟诗作画,而是在后花园内随意的漫步着。
自打他作出决定之后,他便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回的争斗将是他们七宗五姓与豫章本地豪族之间的最后决战,七宗五姓要是胜了,便能将自己的实力彻底蔓延到大江以南的广阔区域,这也是当初他们七家做出南下决定的本意,为了在可能到来的危机时,为七宗五姓在南方留下一脉香火。
但要是他们输了,他们七家这几十年来在南方的所有布局便会被人连根拔起,这样的损失哪怕是对他们七家的本家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其余人不说,作为提倡者的王冼一定会被王家送出来平息七宗的怒火。
为此,你让王冼又哪里能平静的下来?此刻正在不停地思索着从一开始听到计划到今天以来的一切细节......
太原王家不愧是千年的豪门大族,至少在信息的传递方面不比许辰的飞鸽传书要差,甚至在长途的传递中还要更胜一筹!
王冼上元节晚上做出的决定,当晚便书信一封,将卢宗保的计划加上自己的想法,一并写了进去,片刻之后,一匹千里良驹便驶出了太守府邸。
一路上换马不换人,马全是一等一的好马!并且事先喂好了催情的秘药,能将马的爆发力在短时间全部爆发出来!千年世家的底蕴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价值十万金的顶级好马,就在这豫章到长安短短的不到十二个时辰内,竟活活累死累残整整十匹!以及那位御马的筑基高手付出了的双腿残废的代价!
这便是王家最高一级的信书传递,不到危及家族安危的时刻是绝对不准动用的!而且整个王家拥有这项权利的也只是三两人罢了!
便是靠着这种不惜血本的投入,才能创造出不到一天时间就将信件从豫章送到长安的这般奇迹!
也正是如此,后发而动的王家人才能抢在江东钱氏之前顺利拿下杨钊,也占到了一个难得的先机!
也正是因为这个先机,才让扬州一方的世家豪门完全没有想到作为北方世家代表的七宗五姓竟然在一次朝会联合起来,统一发力,以至于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朱铉退下去之后,站在他前面一些地方的一个身穿深绯色官袍的官员在心中暗暗道了一声:“好险!”
此人便是江东钱氏的族人钱景通!也是这一次扬州海商集团在朝会上的代表!
在江东钱氏家主来到长安之后,便和钱景通联系上了,钱家家主在拜会李林甫之后又去了一趟曲江池的杨钊府上,杨钊那厮乃是个泼皮出身,睁眼说瞎话那是常有的事!
只是可怜我们的堂堂世家之主,因为心中着实在意,一时间却也没有察觉出杨钊那异常热情的表现下的不同寻常之处,以至于为今日的失败埋下了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