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睿从传送阵出来的时候,空蝉子早就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繁华的集市。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来到仙界快四十年了,所见的,不是家族驻地,就是边缘战场,再不就是未知星空。
所见到的人,不是仙人,就是神灵,要不就是光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繁华而鲜活的集市。
宽达十丈的道路两侧,尽是各种摊贩和酒楼,小贩们的叫卖声充满了整条大街,充满了鲜活了气氛。
方睿挺喜欢这种环境。
不过下一刻,当方睿走进大街上的时候,他发现整条大街的气氛变了——人们开始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就连叫卖声,都小了很多。
“不知上仙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名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匆匆的从远处奔了过来,然后匍匐在方睿面前,颤声道。
在方睿还没有回答的时候,上百名身穿侍卫服的男子从后面匆匆的跟了上来,跟在中年男子身后同样跪了下去,一动不动。
方睿皱了皱眉:“你是何人?没有迎接我,可算不上什么罪过。”
男子颤声道:“在下恭为此城太守……没能在传送阵旁等候,并非在下失职,而是在下的妻子临产,心忧之下,回家等候,没想到上仙在这个时候通过传送阵前来……实在是罪该万死!”
“哦,此乃人伦大道,何罪之有?”方睿挥了一下袖子:“起来吧。”
中年男子没想到这位上仙这么好说话,当下惊喜的站了起来,突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在下不敢!”
方睿皱了皱眉头,本来还以为是这男子老婆难产什么的,要让自己去帮忙才行这样的大礼,现在看来却并不是这样。
为什么他会怕成这个样子?仙庭的仙吏……在这些地方是如此的让人畏惧吗?
这种感觉,让方睿有些不喜。
他是飞仙大陆出身的,再往前一,他是从一个社会相对安定,相对平等的国度穿越而来的,在飞仙大陆上,修士和平民之间虽然天差地远,然而却有着严格的规矩,修士不得欺压平民,反而会以各种丹药来和平民交换食物酒水,就算平民会很羡慕修士的力量,也不会如此的奴颜卑膝。
没想到仙界的仙民,居然会害怕仙人害怕成这个样子。
他挥了一下衣袖:“起来吧,说不怪你就不怪你,不用这般害怕。”
中年男子这才颤抖着站起了身体,似乎依旧非常的害怕。
“我只是来此地歇息一下,马上就要离开了……这城叫什么名字?附近有其他的城池没有?”方睿问道。
“此城名为安城……至于附近的城池……在下不知。”
方睿无语。
一个城守,连附近的城池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这也是闭塞得紧了。
再也没说什么,方睿转身就离开了当地,只留下了这名忐忑不安的城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触怒了上仙……
方睿的神识扩散出去,知道了出城的道路,在仙民们敬畏的眼神中走出了城门,然后消失不见。
下一刻,他就换掉了自己身上的官服,恢复成了习惯的粗布麻衣,同时全身的气息敛了起来,就如同一个最普通的仙民一般。
这件事,透着一些诡异。
自己到仙庭述职,结果只是知道自己要来这个星球,具体的什么任务都没有,星球上的仙民们如此闭塞,又对仙人如此的害怕……以方睿的性格,得把这些事情搞清楚再说。
再度进入了安城,方睿开始四处漫步行走。
安城很大——当然这是以前世的眼光来说,也很热闹,熙熙融融的人流,干着自己的事情,做小买卖的,开店铺的,城外的樵夫砍了干柴进城来卖,川流不息的拖车将米粮运送到城里出售……
他们活得还算自在。
方睿开始象一个进城的乡下土财主一样,四处闲逛着,很快他就发现了,这里的居民还没有使用货币的习惯,都是以物易物,只不过看来星球上的物产还算丰富,所以这样的交换往往都是看心情给,基本上也都能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方睿不想吃白食,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之后,他神识放出,立即就在附近的荒林里抓了几只野兔野鸡什么的,扛在肩膀上就去了一间酒楼。
送了两只野兔给酒楼老板,然后让酒楼老板打两角酒,做两个菜,方睿坐了下来,开始自斟自饮。
他要融入这个城市,才能了解到这个城市里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前几天山外封林啦,据说是出了什么好东西,有几个派别的仙人都去争夺了,不许我们进去。”
“不进去就不进去吧,仙人要是打起来,我们碰到了就只是一个死。”
“可是那林子有着多少人的活路?真是见鬼,林子里的野物打不到,城外的老百姓吃什么?”
“是啊,就算我们,也好几天没吃到城外的野物了。”
“咦,老板,今天居然有兔子?林子不是封了吗?”
老板指了指方睿:“这位客官送来的。”
两个正在聊天的食客,立即就把凳子给搬了过来。
“这位老兄,你能打到野兔,是不是城外的林子解封了?那群仙人已经离开了?”
方睿微一感知,就察觉到了城外东去六里,那片山林里有着修仙者的气息波动,当下摇头笑道:“并不是,我是从西面来的,那边的林子没仙人在打架哩。”
“原来如此……老兄脚程够快的,西面林子可是隔着好几十里啊!”
“乡下人,走路习惯了,也不觉得。”方睿笑道。
“来来来,相见便是有缘,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安城是个什么样子,两位老兄可否与我喝一杯?”
这两位看来也是自来熟的,当下就朝着方睿举起了杯子。
“在安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其他地方有什么城池,老兄既然能来安城,说明西面不远就有其他的城池。”第一名食客道。
“是啊,我就住在安城西面林子附近,不过要说那边有什么城池,我倒真不清楚,来安城都还是第一次哩。”方睿笑道。
“有什么好走的?哪儿不都是一样?好东西,我们是弄不到的,有了好东西的城池,反而未必是好事,仙人们要来找,把我们耕好的田地弄得乱七八糟,仙人们要挣,神仙打架,就轮到我们这些小鬼遭殃,房子被打坏,还得自己出力气修补!”
第二名食客看来怨气不小,喝了一杯之后就开始大骂了起来。
“算了罢,我们住在城里还算好的了,至少城里仙人不怎么会来,不会有什么危险。”第一名食客劝道。
“住在城里不是一样?有仙吏要下来,下来也不管事,还不是和那些仙人一样,到处去争夺资源?有的还直接抢!城东老陈家,老老实实了一辈子,就是出门游玩,拣了块破石头,就招来了祸端!那破石头说是什么修仙的物品,一句话没说完就抢走,抢了还要打人!我们的城守有个屁用,仙吏来了,这些话他也不敢对仙吏们说!”
“别怪城守大人了,他不想说吗?可是说了能有什么用?仙吏和那些散仙,基本上都是勾结的,仙吏来一趟,散仙们就安静几天,等仙吏一走,还不是欺压过来?城守大人又不是没说过,结果仙吏一走,全家都被吊在城楼上被抽打,幸亏还留了一条命!”
两人越聊越是恼火,转头看到方睿,倒是开始安慰:“这位老兄,不用担心了,只要不到林子里随便拣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仙人也不会来欺负你……只要是不认识的东西,不要去碰,那就对了!”
“唔……因为那些东西,都是对仙人有用的资源吗?”方睿若有所思的问道。
“可不是!除了官方的开采之外,其他的东西,他们想拿,谁能拦得住?上面下来的仙吏也只管官方的开采够不够数量,别的事情,他们才懒得管呢!”
方睿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任何一颗星球,都有着丰富的物产,尤其是没有仙门驻守的地方,很多物产都是非常的丰富,仙界官方是通过这些世俗的仙民来采集这些物产,然而在官方之外的地方,就成了散仙的天下。
散仙是指那些没有在门派继续待下去,却也懒得自己去开创门派的仙人,所以就在这样的地方逍遥度日,反正以他们的力量来说,仙民完全没有能力去对付他们。
在飞仙大陆也有着这样的散修,不过散修们可不敢从平民手中抢什么东西,只能去老老实实的搜寻那些无主之物。
然而仙界的散仙就不一样了。
散仙们基本上都是各大仙门出身,后面也有着一定的靠山,加上个人的实力都比较出色,又暂时没法提升自己的实力,所以在心境上,要更加的散漫一些。
拥有强大力量的仙人,开始散漫起来的时候,就算他们没有刻意的去对付普通仙民,也极其容易给仙民们带来灾难。
就象这两位说的那样,两个仙人打架争夺某样东西,他们相互之间死不了,可是争斗的时候散发出来的气息,还不是让这些普通仙民遭殃?
仙吏应该是帮助仙民的,然而仙吏们关心的只是自己在任上能够得到的资源,对其他的,他们并不在乎。
甚至再上面的仙官,对此也漠不关心,方睿被派到巧化星来,什么任务也没有安排,似乎只需要在城主府里安坐,等着清安城送上来的开采的资源,那就行了。
“仙界这帮家伙的行政组织能力……真是好弱啊。”方睿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在方睿看来,这样的情形,混乱的是整个仙界的底层。
虽然仙界依旧拥有最强大的武力,然而有很多的资源,就这样的被浪费掉了。
仙民们,过得也不甚快乐。
在仙界当仙民,甚至还不如在飞仙大陆当普通的平民来得快乐。
“真是,失望啊……”方睿喝掉了一杯酒,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