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趁着夜深人静,猪都睡了的时候,嘴上没毛的的小助理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一棒子敲晕了他上级的训导师。然后用这位老训导师的正式权限,打开了能量场训练舱的门。我进去了,然后这个疯子在外面锁上门,把能量训练的基数设定为最高强度的五万次……”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只记得失去知觉的一霎那,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拥抱着整个宇宙一样的安详和宁静。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宫殿的大床上,父亲的管家谦卑的跪在床脚下。”
“你在卫城杜兰家的官邸可能见过他的,他叫昂达内,是家族之前的大管家,前些天刚刚才退休。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家族的大管家,只是父亲身边的管家——我刚醒过来的时候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他是父亲的管家,只觉得他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虽然他人是跪在那里的,但身上带着一种——怎么说呢,霸气和力量,是久居上位者和成功人士特有的那种使人不自觉敬畏和服从的气质。这样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来自我那懦弱而没主见的父亲,后来我才知道他真正的主人实际是父亲的父亲,当时杜兰家族的族长。” “我刚醒过来的时候,那座收拾得像宫殿的房间,仆人是忙做一团,医生和护士喜极而泣,房门外面甚至传来欢呼的声音。但他只是抬了抬头,冷着脸目光一扫,所有的人就都安静了下来。”
“他转过头来欣喜地说:‘少爷总算是醒了。’然后就说起听到我昏迷的消息,‘先生’是如何的心急如焚,‘夫人’是如何的伤心欲绝。他说:‘训练营真是太胡来了,简直该死,枉先生和夫人是这样地信任他们,将少爷交到他们手里。’他说:‘少爷这次真是受了大苦,先生和夫人马上就赶过来,接少爷回家。’口吻熟稔到像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人。”
“我当时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过了好久,我才意识到他是在跟我说话,他是在叫我‘少爷’,他嘴巴里反复出现的‘先生夫人’是指我的父亲母亲。”
“从他的嘴巴里,我听到了世上最匪夷所思的一件事一——他说我是杜兰家的少爷,出生在珊瑚海夏宫,我的父亲是杜兰家族长的第三位儿子,我的母亲是来自卡尔先家族的玛利亚夫人。我连名字都有了,叫大卫-杜兰。他说我从小体弱多病,几次病危,听从了超能力医生的建议,所以才不得不送我到训练营来。‘现在好了,’他说,‘少爷的超能力觉醒了,身体不会再受到压迫,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这可真是旷古奇闻!那年我已经九岁了,不是三两岁。我不疯不傻不二缺,没穿过越没失过忆,我知道我爸爸妈妈是什么人。我记性再差,只在训练营呆了两年也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自己叫什么。我的名字是菲利克斯,不是什么见鬼的大卫-杜兰。” “但是没有用,他的态度是那样的信誓旦旦,深信不疑。所有都人都信誓旦旦,无论知情的人还是不知情的人,都深信不疑。生物印戳消失了,不留一点痕迹,他们在我还昏迷的时候就迫不及待把它洗掉,就像迫不及待用谎言和虚妄洗去我过去的人生。”
“我的身份证明被送过来了,然后是出生证明,接生的医生的证明。珊瑚海夏宫里从小照顾我长大的保姆和仆人,曾经陪伴我玩耍的伙伴,给我看病的家庭医生。所有这些人都被昂达内以照顾我的名义带到灰星上来。我甚至连病历和体检记录都有一份完整的。那是一整套完整的9岁卫城贵族男孩儿的人生,没有任何疏漏的疑点,完美无缺,我有的时候甚至不禁要怀疑,是不是真有一个叫大卫-杜兰的男孩儿曾经存在,在九岁的时候被我顶替了人生。”
“我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我的超能力觉醒了,他们在展开的能量场里找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扭曲,年轻的助理助理训导师所说的那把改变命运的钥匙。”
“但改变命运前先得改变名字,一个终极潜力者代表着巨大难以想象的利益,他绝不可能是一个奴隶。杜兰家为了把我这颗蒙尘的明珠从奴隶的臭粪坑里打捞出来,发掘出我的超能力潜力,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立下了可谓绝大的功勋。当我孑然一身,能回报并酬劳他们的唯有冠上他们的家名,成为他们伟大而骄傲的子孙,以便确保杜兰家族在附庸体系里独一无二的地位和与权益分配序列。”
“否认或者拒绝毫无意义,当整个世界都认定你是大卫-杜兰的时候,你就只能只大卫-杜兰。昂达内即使是最露骨地威胁我的时候,也是把我当成大卫-杜兰,而不是训练营里一串编号的奴隶。” “在我还躺在不能起床,根本还来不及考虑要不要做大卫-杜兰的时候,他已经雷厉风行地追究起事件的责任。把杜兰家尊贵的少爷搞得昏迷不醒,甚至还差点丢了命,多么大的罪过嗬,必须得追究到底,不放过一个。从我进训练营开始,全部的资料记录都被翻出来,有一个专门的审查小组拿着放大镜一厘米一厘米的审查。”
“训练营规章制度之内允许的训练当然是无法追究的,但规定之外,所有曾经冒犯过‘杜兰少爷’的人都被揪了出来。甚至一个曾经推过我一把的男孩儿都被他们抓出来剁了双手,因为训练营有规定严禁私斗打架。”
“昂达内将训练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整顿了一遍,所有曾对我违反过规章制度的人都遭了秧。首当其冲的当然是那个年轻的小助理,私自把还没确定潜力的小孩扔进风险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能量场,这当然是严重违反规章制度的行为,简直罪大恶极,即使是因此让我觉醒突破了也不能偿罪。他嘴上没毛的孟浪行为还连累了已经被他一棒子敲晕的上级,以及上级的上级,上级的上级的上级……最后,从小助理向上,到统治灰星的监察侍从,上上下下的人全都被牵连了进来。”
“昂达内毫无迟疑地将他们全部下了狱——他有这个权限,临行前,杜兰家的族长给了他处置灰星上所有人的特别授权。他依照制度的规定把他们所有人论罪行罚,严惩一遍,但却偏偏要留下一口气,不肯彻底杀死。他把这些人连同一个专业的处刑人团队一起,用一张轻飘飘的名单送到我面前,随便我怎么处置。”
“在律条规定的处罚以外加用私刑是所有卫城贵族对奴隶的特权,这是全凭心情的事,反正医学的发达足以确保无论受过什么私刑都死不了。换言之,我可以每天把那个男孩的双手剁一上一遍,以享受他的绝望和崩溃为乐。” “但所谓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凌驾于过去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人之上,把他们所施加给你的全部苦难千百倍的还回去这种事,快乐大约只存在于艺术作品里,真经历过就知道那感觉其实糟糕无比,世上再没什么比那更让人心情糟透了的事。”
“事实就是我只能是大卫-杜兰,我唯一有选择权的大概只有谁来我的父母。杜兰家替我挑选了一对他们认为最合适的,也就是昂达内正在服侍的主人。现在他们正从珊瑚海星域日夜兼程往灰星赶。如果见面之后我不喜欢——他们认为这可能不大,但如果我真的实在不喜欢,也可以换。只要在杜兰家族范围内的血亲,我选任何人做我的父母都可以。”
“在等待他们到来的时间,我跟着训导师做完了那个没完成的五万次基数的初级标准训练,就是差点把我搞死那个坑上级的小助理——那十来天的相处,让我深深地认识到要救他的命很容易,要跟他相处却很难。我实在没法想象,我将来的后半生要和这么个天马行空绝不靠谱的训导师绑在一起。后来我终于摆脱了他,把他弄去超能力协会。我认为让他在协会做一个学术委员合法搞他所热爱的三无实验,远比让他留在训练营祸害小孩儿的强。”
“当我完成初级标准训练,杰夫和玛利亚夫妻刚好抵达灰星。我本来是下定决心,不管杜兰家派了什么人来都要捣蛋说不要,但看见玛利亚夫人的一霎那……”大卫回忆的目光充满了温柔,“她是高级超能力者,也是战斗系,没有孩子,整个人身上闪烁着一种母性的光芒。她发自内心的雀跃和渴望是真实的,我见到她第一眼,就好像看见了我的妈妈。如果一定要叫大卫-杜兰,一定要有一个母亲,那我倒宁愿她是我的母亲。杜兰家最终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我跟着她来到了卫城。她喜欢在黄昏的时候牵着我的手在花园的草坪上散步,无论是在卫城官邸,还是在月球上的宫殿。在那些年里,她满腔的爱都一股脑地倾倒在我的身上——但我终究是个克母的人,她突然竟怀孕了。因为抚育我的经历使她更加渴望能生育自己的孩子,她下决心生下奥利佛。十个月之后,灾难又一次不可避免地降临,这一次来得更加猛烈,她勉强撑到奥利弗降生。” “那么她呢,你在灰星的收养人,那个——姐姐……”顾晗晗声音颤抖地问。
“她死了,打开黒牢,撤掉能量控制的一瞬间,她就直接自杀了。当时我就在那。”大卫说完,一口喝完酒杯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