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见到月神时不能不震惊,世间竟有这样绝色的神女,她是属于天庭的,除了天庭,哪里都容纳不了这种美。
紧闭的宫门开启,婆婆纳跑了出来,满脸兴奋。她的身后便跟着月神,所有人看向月神时都觉视线被一片光芒四射晃瞎。这样的美人,怎么也无法让人与先前的赤霞宫宫主联系在一起。
“天君驾到——”仙童一声宣,天君已大步流星走进潇湘馆。他往月神身边一站,竟让我想到“登对”一词。阿弥陀佛,该死该死,仙界是没有男欢女爱的。 “阿月……”天君握住了月神的手,月神却神色一凛,硬生生抽回了自己的手,黑沉着神色。所有人都一怔,在仙界有谁敢给天君脸色看?哪怕是千年冰块万年木头的杨戬也要毕恭毕敬。
月神端的立着,黑发玄衣眉如黛,润面贝齿肤似雪,一袭黑衣更将她的气质烘托得神秘而高雅。她斜睨着天君,双唇紧抿,一脸桀骜不驯。天君的面色从热络渐渐冷凝,他一甩袖子,把手别到背后去,转而看着我道:“绛珠,你力荐婆婆纳治好月神之疾,为天庭立下大功,朕正式封你为潇湘妃子,明日便行封神大典。”
我往天君跟前一跪,诚恳道:“天君,月神之疾,婆婆纳当居首功,天君要封神行赏,当封婆婆纳才是。绛珠矜才使气,难负其名,还请天君收回封神成命。”
“既是成命,如何收回?君无戏言,绛珠不要再推辞。”天君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大胆迎视着天君清冷如剑的目光,深吸一口气道:“如此,绛珠拜谢天君深恩,只是当日在‘芜宫’,天君答应绛珠,若治好月神之疾,使阴阳归位,便答应绛珠任一要求,君无戏言。”说完,我深深一拜。 天君凝眉看我,“说吧,无论什么要求,朕都答允。”
神瑛,我马上就可以救出你了,我的朋友我的恩人。一股热浪冲上了我的眼眶,“绛珠有一朋友,在绛珠遇难生命垂危之时他对我悉心照顾,五百年不辞辛苦夜以继日,绛珠承蒙他灌溉之恩未还,无以为报。如今他沦为天庭阶下囚,绛珠恳请天君饶恕他的罪过,成全绛珠报恩之意。”
天君双眉挑了挑,目光阴郁起来,“你的这位朋友兼恩人是谁?”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赤霞宫神瑛侍者!”我的心脏在急剧跳动之后趋于平静,我望见天君的面色就像一泓深不可测的幽泉,不可揆度,而月神则不可思议地盯着我,她的目光中有着明显的惊异与动容。
我终于在天牢里见到了神瑛。炭火重新燃了起来,神瑛蜷缩在地上缓缓睁开了眼睛。灵河一别,已过数百年,我不知道我在外形上发生了多大变化,神瑛见我的第一眼脸上竟现出迷惘的神色。我的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数百年前,灵河边与我挥手告别的少年青春勃发、英姿飒爽,而眼前的落难小仙白衣染血、憔悴不堪。 “神瑛,你受苦了。”
神瑛挣扎着要起身,我连忙扶他坐了起来。拔下头上银钗拨弄炭火,又将炉子使劲往他跟前移了移。曛人炭火将他惨白的脸映衬得红润,炭火的热气令他虚弱的身子一时受不住猛烈咳嗽了起来。我慌忙拍着他的背,又去移开炭火。
“你怎么在这?”神瑛虚弱地看着我。
我一颤,他到底还是认出我,记住我,没有忘了我。我是他五百年的心血和汗水,他怎么会轻易忘记呢?
“你为什么要来?”神瑛疲倦又有些烦躁。 “月萌去灵河找我,你落难,我怎么能袖手旁观?你施我灌溉之恩,我焉能不报?”我说的是大实话,神瑛竟然恼了。“送人玫瑰手有余香,我何曾要你报恩来着?天庭重地,岂是你能随随便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因此丧命,岂不是辜负了我五百年白白辛苦一场?”我一时撼然,无言以对。怪不得月萌说神瑛不愿她去灵河寻我,原来是有这一层心意在。
“我的命是你救的,红姑娘再不是红姑娘,红姑娘已死,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你亲手救下的绛珠,你落难,我岂能撇得干净?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都不会扔下你不管的。”我含泪望向神瑛。神瑛久久回望着我,目光忧郁,一脸哀伤,“月萌太不听我的话了,天庭进来已是困难,出去难上加难,而今我们两个无论是谁都无法全身而退。”
“你在哪我就在哪,你守护了我五百年,我也可以守护你五百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会守护你五千年五万年,永远都守护你。”
“傻话!”神瑛嗔怪一声,心情略略解了些。他让我搀扶着起了身,环顾天牢四周,道:“你怎么也来到这天牢了?”
“能见到你,我就心安了,我相信我们一定能从这天牢走出去的。”我笃定说完立刻就心虚了,我不确定。当杨戬亲自送我到天牢,站在天牢的宫门前,站在一片流光溢彩之间,他说道:“我会尽力保你。” “我要你尽力保神瑛。”我恳求甚至是命令着杨戬。
杨戬不再说话,他背过身,长披风穿过浮动的流云,穿过两旁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的天柱,穿过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的长桥,没入一片碧沉沉琉璃造就,明晃晃宝玉妆成的宫阙。
“告诉我,你这几百年来生活得好吗?是怎么来到天庭的?又怎么会进了天牢呢?”神瑛想一探究竟,我便一一道来。从灵河分别之日说起,遇到紫鹃、婆婆纳、初龙、艾莽在灵河边度过无忧无虑的日子,说到月萌突然造访,奔赴赤霞宫,再奔赴天庭,一路说来,如数家珍。说到天庭的际遇,却无法云淡风轻,每日里因为担心神瑛安危而备受煎熬,救人无门,却意外推荐婆婆纳治好了月神之疾,只是天君没有履行诺言兑现答允,不但未放出神瑛,还将我也一并关入天牢。君无戏言,他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绛珠,连累你了。”神瑛对我感到抱歉,一言罢,剧烈咳嗽,几近晕厥。他被关在天牢的日子一定受尽折磨,身子才如此虚弱。我忙扶了他坐在地上,自己也盘腿入定,在他背后施法。一时间,绛珠的红光大作,将晦暗的天牢映衬得光芒四溢。
此后的日子,我每日都利用绛珠帮助神瑛疗伤,神瑛的身子渐渐复原。杨戬也总是悄悄差遣天牢守卫给我们送来丹药吃食。我心里倒不急躁,我无端就相信了杨戬那句话:我会尽力保你。
我和神瑛终于可以走出天牢,我们在天牢门口见到了杨戬。他依旧一袭长披风,冷冷酷酷地立着,不苟言笑。
我搀扶着神瑛走到他跟前,说道:“谢谢你,真君大人,谢谢你把我们救出来。”
杨戬面色凝重,他阴沉地看着我,忽听金钟撞动、天鼓鸣响,一片嘈杂声急促响起,杨戬道:“天君在凌霄殿等候你们。”
灵霄宝殿,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紫巍巍,明幌幌的大金葫芦顶下,天君正襟危坐。他身后仙娥掌扇,玉女捧巾;身前琉璃盘内太乙丹重重叠叠,玛瑙瓶珊瑚树弯弯曲曲。恶狠狠掌朝天将,气昂昂护驾仙卿立满宫殿。
凌霄殿来过数回,每次延祸受审,都不如今日和神瑛并肩走上殿宇来得心怀忐忑。为什么我会如此不安?我头顶的绛珠红光隐隐,随时都会明光大作,难道它也预感到了什么?跪在殿中,抬头迎视天君的目光,一股迫人压力自头顶沉沉压来。
我用余光扫过殿上诸神,各个都心怀叵测,咄咄逼人。他们要置我和神瑛于死地。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初来天庭,对各路神仙并不能造成什么威胁,为什么他们无法友善对我?我从他们审视的目光、冷笑的嘴角看出他们的心思。你们看不爽我,我离开就是,只要让我带走神瑛,我不会赖在你们天庭的,我也不稀罕做什么潇湘妃子,我不想落得和娥皇女英一样泣血染竹的下场,我只想带走神瑛,回到灵河,过我们无忧无虑、单纯自由的世外生活。功名利禄神仙生活都不是我所向往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何况我分分钟都不想滞留此地。
太白金星依旧发挥群仙喉舌作用,他走到殿中,拂尘一甩,对天君启奏道:“天君,众神仙已对灵河红姑娘和赤霞宫神瑛侍者做出裁夺。”
我听得胆战心惊,这些日子将我和神瑛一起关在天牢,天庭的神仙原来也没闲着,正紧锣密鼓尽昼尽夜地商议如何弄死我们呢!我和神瑛到底什么地方开罪天庭,要被如此敌视,不除不快?
天君微微点头,“说!”
太白金星道:“红姑娘原应在八百年前就被处死,可是神瑛侍者罔顾天庭戒律,私自到灵河,欺上瞒下五百年,使红姑娘死而复生,已是大逆不道,触犯天条,罪不可恕,按律当革除仙籍、剔除仙骨,堕入轮回之道,受生生世世轮回之苦,永不得入仙邦。”
我惊得一塌糊涂,手心额头早已冷汗涔涔。八百年前那场霜降之劫竟是天庭赐我的赴死符咒。只是为什么?小小植株,何以要惊动天庭?无怪乎,三生石爷爷说过西天灵河绝不会有霜降可能,若不是天界的旨意,我怎么会平白无故遭遇灭顶之灾?若不是神瑛,现今的红姑娘早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吧?
听着太白金星言之凿凿,神瑛却异常平静,他对天君深深一叩首,从容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身为仙界中人,神瑛听凭天君处置。”
“神瑛!”我嗔怪地看着神瑛,神瑛侧头给了我一个襟怀洒落的笑,“天庭无所恋,轮回亦非一定苦。”
我早已自责懵然,一脑子浆糊。天君却并不对神瑛下结论,继续问太白金星道:“那绛珠呢?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