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天兵天将架着扔进了天牢。四面墙森严闭合,我跌坐地上。
又是一场牢狱之灾,令我转不过思绪。
心底里是一片纷乱,我使劲甩甩头开始整理思绪。 白狐刺瞎了天君的天眼,白狐害死了颖梨的孩子,然后我被当做白狐拿进了天牢。看起来我是遭遇灾祸,替白狐背了黑锅,实际上我也从中获益了一件事,那便是天君睁开眼睛也能看见我了,我不会再在他面前现出草身了。看起来一场无解的诅咒竟因为天眼的毁灭而破解,只是天君失去天眼将面临怎样的前程?他从龙椅上摔落的情景还依稀可辨。
天牢之中,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却并没有花过多心思去替自己担忧,更多的竟是替天君担忧。
坐在天牢地上,我不禁自嘲地笑笑。只怕此刻,天君龙颜大怒,恨不得将我剥皮啖肉,哪里还需要我的担心?
我正怅然若失着,牢房的门哐当一声开了,杨戬走了进来。我忙从地上起身,“杨将军——”
“绛珠!”杨戬走到我跟前,凝眉道,“天君怎么会认错人呢?” “你没有认错我便好,我好歹也有个证人。”
杨戬道:“最好的证人是神瑛侍者。只要他跟天君说明那幅画上的仙女儿就是绛珠你,不是白狐,是白狐冒认你,那事情就有转机。绛珠,你先安心在牢房呆着,我这就去找神瑛侍者。”
杨戬说着匆匆去了。
杨戬一走,西王母便来了。她雍容华贵立在我跟前,令整间牢房都蓬荜生辉。
我跪在她脚边,仰着头,热切道:“天君不知道我是绛珠,王母娘娘是知道的呀!我不是白狐,是绛珠,还请王母娘娘替绛珠做个明证。” 西王母匪夷所思地看着我,唇边一抹戏谑的笑,“哀家早就告诉过你,白狐是哀家的一桩阴谋,目的就是为了对付绛珠你,你怎么还指望哀家替你作证呢?”
我一怔,困惑地看着西王母,“你竟然为了对付我,不惜牺牲天君的天眼?”
“这是个意外,哀家没有料到白狐竟然胆大至此!所以白狐原本有功,而今却是罪大恶极,不容活命!”西王母目光一冷,声音也寒人心魄。
我苦笑起来,“说到底白狐只是你一颗棋子,只是你没料到你竟会被自己的棋子利用。你用白狐对付我,白狐却借你的手报了她姐姐的仇,你与白狐,说不清到底谁才是那只操盘手。”
西王母的气势有些短弱,但很快她便犀利尖酸起来,“无论我和白狐谁赢谁输,绛珠你都是吃亏的那一个。” 何尝不是?我讷讷道:“娘娘这样做,真的是值得的吗?为了对付我,不惜牺牲天君的天眼,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日就让在忘忧原上自生自灭。”
“哀家一念之仁,酿制今天的惨烈局面,是哀家太过自信和轻敌了,哀家自会收拾残局,只是眼下,先除去白狐,再来收拾你。”
“娘娘要除去白狐,为什么不连绛珠一并除去?”
西王母目光向我面上一扫,说不清的傲慢,“哀家除去白狐就是断了你的后路,要知道现在在天君眼中你不是绛珠而是白狐,你刺瞎了天君的天眼,天君还能让你活命吗?”
好个阴险的婆妇。我的身子微微一抖,还是强自镇定道:“绛珠死不足惜,只是天君的天眼还能否恢复?” “这个就不牢你操心了。”西王母说着拂袖而去。
我在牢房内忧心如焚过了一日,终于等到了杨戬。杨戬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一脸闷闷不乐。我带着探究的目光看他,只听他道:“你知道神瑛侍者和我说些什么吗?”
“说些什么?”
“他说他所画的仙女儿的确是白狐,不是绛珠。”
我彻底懵懂了,神瑛不是一向自诩是我的好朋友的吗?怎么关键时刻竟不帮我呢?我蓦然想起昔日西王母说过,白狐是她的一场阴谋,神瑛也是。
我顿觉身子坠入冰窟,彻头彻尾地寒。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堕入一场骗局。我与神瑛的再相逢,尔后的作画和学习音律都是事先设计好的,而我自己只是将旷古情劫中的人与事移情到这一世的天庭,竟昏然未觉天上宫阙早已物是人非。神瑛很可能在教习我音律的同时也教习了白狐,不然白狐何以能和我一样召唤神龙,吹奏《玉壶暗香》?
我心里更加灵机一闪:白狐和神瑛其实早就相识,他们一起接受西王母的任务,情意深笃,说不定白狐失踪就是神瑛藏匿了她的踪迹。
我猛然想起那一日在*馆冰窖之中神瑛的行为举止有些可疑,忙对杨戬道:“将军若有心解救绛珠,不妨夜半潜入*馆冰窖再探查一下,或许有收获。”
“你是说白狐可能藏匿冰窖之中?”杨戬眉头一蹙。
我点头,“将军也想报害子之仇,而绛珠更想早日沉冤得雪。”
杨戬抿唇,径自去了。
看着杨戬的黑长披风消失在天牢门口,我只能在心里默祷,希望杨戬抢在西王母杀人灭口之前找到白狐。
坐于天牢板床上,我掏出七彩贝,闷闷地吹奏起来。《玉壶暗香》忧伤的曲调弥漫在整间牢房里,我听见七彩贝中传来啜泣的声音,是金龙。
我停止乐音,吹了七个乐音,金龙从七彩贝中飞了出来。金色的龙鳞闪闪发光,金龙飞到我面前,忧伤地看着我:“主人,你很难过。”
怎么能不难过?命运多舛,想求一席安生立命之地,困难至此。我回给金龙一个苦涩到极致的笑容。
金龙道:“主人,我去找天君求情。”
金龙说着游向牢房门口,我喊住了他,“小金,回来!”
金龙听话地又游回我面前,他的身子浮在空中,眼睛无辜地看着我,“主人……”
我摸摸他的头,给了他一个振作的笑容,“既来之则安之,天君正在气头上,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
“主人,那我们该怎么办?要是天君一直关着我们……”
“我们需要做的是等待。”我的手搭在小金的犄角上。我需要等待,等待杨戬将白狐找出来,然后与白狐对簿公堂,让她把自己的罪行和嫁祸我的丑恶行径全都公之于众。
杨戬没有让我等太久,夜半,天牢的门就被打开了。天兵天将将我提出了天牢,公堂没有设在凌霄殿上,而是去了王母宫。
个中原委我是清楚的。天君再坐不得那把龙椅,而这个秘密暂时不能让文武百仙知道。于是西王母坐镇王母宫,天君和神仙们都被请去了王母宫。
正殿之上,天君和西王母高坐,神仙们位列两边,大殿中央跪着杨戬。
天兵天将押着我到达殿上时,杨戬正拱手跪请道:“白狐行刺天君,还害得我的孩子胎死腹中,实在罪大恶极,还请王母娘娘主持公道,惩处白狐!”
“戬儿,不用你提请,哀家都会处决白狐的。”
西王母话音甫落,天兵天将就将我押进了大殿:“白狐带到!”
我被谁猛踢一脚,便跌跪在杨戬身边。杨戬低眉看我一眼,便向西王母和天君禀报道:“天君,王母娘娘,这不是白狐,是绛珠!”
我抬眼看见西王母岿然不动的神色和天君惊疑的目光。我哀恳地看着天君,不知他愿不愿意信我。
西王母淡然一笑,“在整个天庭,除了哀家,便只有天君见过白狐的面,天君最知道白狐长什么样子。”
我有些绝望,眼里满含的对天君的热切希冀也渐渐淡下来。
天君日日见到的白狐不就是长成我这副模样吗?他可是在睁眼的第一句话便是让天兵天将拿下我这只白狐的。
杨戬不慌不忙道:“白狐另有其人!”说着,杨戬一挥手,就有天兵天将押着另一个我走了上来。那仙女儿和我一样的衣裳和我一样的脸,只是身上似乎受了伤,还未痊愈,走路有些蹒跚。那才是真正的白狐。
白狐走到我身边跪下,侧眸给了我一个华丽丽的笑容。
满堂之上,都是惊异的目光。天君看着地上跪着的我和白狐,也微微蹙起了眉头,但是他双唇紧抿,并不说话。
我心里暗忖杨戬是在哪里找到白狐的,是在*馆的冰窖里吗?
西王母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动声色笑道:“这倒奇了,殿上竟跪着两个白狐,哀家也难辨真假了。”
“我不是白狐,我是绛珠。”白狐果决道。
我吃惊地侧眼看着身畔的白狐,她面色从容,无惊无惧。
白狐竟然抢了我的台词,一时间令我不禁语塞。
“白狐,你竟如此厚颜无耻,先是行刺天君,后又假冒绛珠伤我夫人,害我孩子,此刻竟还大言不惭继续假冒绛珠,不知悔改,罪大恶极,还请王母娘娘和天君秉公处理,严惩白狐!”杨戬深深一揖。
白狐阴凉笑道:“杨将军,冤有头债有主,白狐所犯之罪自由白狐承担,可我是绛珠,总不能因为我和白狐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就要我替白狐顶罪吧?”
“若你是绛珠,那我是谁?”我咄咄地看着白狐,白狐一凛。
天君终于发话了,“朕与白狐、绛珠共处一室,竟不知道实际上白狐与绛珠竟生了一样的面容。你们两个,都说自己是绛珠,有何凭证?”
“昔日,绛珠只能以草身示天君,而眼下两个都能在天君跟前幻化人形,哀家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的绛珠了。”西王母假惺惺地说道。
天君依旧不慌不忙,从容道:“绛珠身上有一颗七彩贝,吹奏出七个乐音便能召唤神龙,不知你们二人谁有这样本事?”
天君提出这个条件,我心里就愁闷起来,白狐何止能召唤神龙?她还能吹奏《玉壶暗香》呢。所以当我和白狐各自拿出七彩贝,各自吹了七个乐音,各自召出两条金龙时,天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大的疙瘩。
西王母依旧笑容满面道:“看来还是无法判断哪个才是真正的绛珠。”
西王母刚说完,天君突然抬手,他的袖子中飞出两门暗器,分别射向我和白狐。猝不及防,我和白狐都来不及躲闪。两条金龙各自飞向我和白狐,分别中了那法器应声倒地,血溅当场。
“小金——”我惊慌失措地喊起来,扑向金龙。
那边厢白狐的动作和我如出一辙。
小金在地上痛得直抽动,不一会儿便断了气,一命呜呼。我泪眼模糊间瞥见白狐同样落泪的假惺惺得意的目光。
“两条金龙同样护主,看来,这两个绛珠真的难分真假。”西王母刚说完,我面前的金龙竟又扭动了身子,复活过来。
我又惊又喜,又是懵懂,一抬头望见了天君投过来的赞许亲切柔情似水的目光,我心下一颤:是复活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