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清咳了两声道,“不可肆意揆度好心是驴肝肺哟!”
我一怔,莞尔一笑,不再追究天君的菜是如何炒出来的,只是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天君口里,“你也尝尝。”
天君嚼了一口,眉头就紧蹙起来,继而将青菜吐了出来,“看来朕要寻个高厨好好拜师学艺。” 天君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眼伤,反倒对炒菜一事如此上心,令人说不出的困惑。但是转念一想,他身为三界之首,面对自己的病恙有个好心态这不是好事吗?
天君竟然真的开始拜师学艺了。他让仙娥去王母宫找来擅厨的紫鹃、宝蟾和玉儿,让一人教他一道菜,三人轮流给他做师傅,也不知他一个瞎子是如何切菜点火炒菜的,只怕必要时候借助法力在所难免。
天君学艺的过程是绝不让我参与的。只听他和紫鹃、宝蟾、玉儿等人在小厨房内笑声连连,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学个炒菜就跟捡到宝似的开心无比,那开心又不愿意同我分享,我多少有些悻悻然。
“绛珠,你去天庭其他地方逛逛,到了饭点再回来。到时美味大餐等着你。”小厨房里传出天君愉悦的声音。
切!我在心里很是不屑。你一个瞎子能做出什么好菜,还不是要借助那三个丫头的巧手? 我心里因为无法参与他们的快乐而郁闷不平,又不得不遵从天君旨意走出寝宫去。
我能去哪里逛荡呢?这天庭我熟络得只有王母宫的人,可是婆婆纳在仙医阁和神医们为天君的眼伤没日没夜地研究讨论试药,我不能去打扰她,紫鹃、宝蟾和玉儿此刻又被天君霸占着,我所能去找的也只有颖梨了。但是听说颖梨回东海娘家探亲,我去天庭真君府只怕扑个空。
踌躇间,我的眼前浮现出竹影白衣的少年。
神瑛……
想到他,我的心就扭在了一起,如何忘得了旷古情劫中他为我做的一切,没有想到他能复活,他能完好无缺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每每从睡梦中被神瑛魂飞魄散前的惨状惊醒,他诀别的话语萦绕在我的耳际挥之不去:绛珠,我不要你为难。
神瑛,你终于重新回到了你的生活轨道上,当一个平凡卑微的侍者比做一个多舛苦难的太子要幸福得多。我不能再去打扰你的平静和安逸。
想到这里,我停住了自己已经走到*馆宫门口的脚步,对着那两扇紧闭的宫门,我幽幽叹了口气折回了身子。
刚转身迈步,就听见宫门咿呀开启,神瑛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绛珠仙子——”
神瑛像一只白色的蝴蝶轻快地飘到我的面前,他雪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着,像最明亮的星子,声音如清风清泉悦耳清亮:“你来了*馆怎么不进去呢?” 神瑛拉了我的手就往*馆内走去。他整张脸神采飞扬的,是一个美好而明媚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我侧头看着他被油彩一样的笑容装饰着的面容,不禁有些恍惚,此刻的神瑛多么像与我初见之时的神瑛啊!
灵河岸边,惊鸿一瞥,白衣少年的命运为我改变,我的命运也因他改变。
那时候他跟我自我介绍说他叫神瑛,我误听成神经,少年生气了,矫情了一把,并故意对我使坏,好表现自己性格的成熟老成,殊不知更加的活力烂漫。
那时候他搂住我的腰,而现在他握着我的手。
我的目光落在他握着我手腕的手上,心里涌满世态炎凉。他依稀还是个不谙世事,单纯美好,而我却已经沧海桑田白云苍狗,生命落满灰色的尘。 领着我走进*馆,置身竹林内,感受着一阵阵清风凉意,我更加期期艾艾,不知所措起来。
神瑛瞪着他明亮的眸子专注地望着我:“仙子有心事,想找我倾诉?”
我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难怪他要怀疑我有心事,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确是心事重重了。
“仙子有心事就说给我听啊,在天庭我们都是新人,初来乍到,当然要彼此帮助,互相取暖。”神瑛说得煞有介事,极为认真。
我“噗嗤”笑道:“互相取暖?天庭四季如春,又没有冬天,何须取暖一说?”
“仙子看起来顶聪明一人,怎生如此驽钝?我说的是心灵上,精神上的,灵魂上的取暖,不是身体上感到冷,然后取暖……”神瑛解释得一板一眼。
我在心里啐他,谁会听不懂弦外之音?
“你才驽钝呢!”我小声嘟哝道。
“你说什么?”神瑛竖起了耳朵。
我撇撇嘴,朝他扮了个鬼脸,就往*馆外跑。
“喂,绛珠仙子,你不是有心事吗?你不找我倾诉了?”神瑛在身后喊。
我觉得好笑,“谁个有心事?我只是想来赏竹!”
“赏竹,那欢迎常来,随时都可以来……”神瑛的声音已经被我远远地抛下了。
我在天宫长街上飞快地跑着,心情无比愉悦。杨戬得到温馨的妻子和家,神瑛做回了恬淡宁和的侍者,我的心总算不用背负那么沉重的愧疚感了,如果初龙和艾莽也可以复活,如果黑鹰和哮天犬可以重回杨戬身边效力,那一切就趋近完满了。
我蓦地打住自己,不可以这么贪心,初龙和艾莽一直都和我在一起,他们活在我的血液里,这就够了。现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天君的眼睛,如果他的眼睛能恢复视力,能重建光明,哪怕将我这棵小草儿煮了熬了捣碎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约摸着到了饭点,我急急向天君寝宫走去,正巧见宝蟾和玉儿在寝宫门口探头探脑,一见我忙道:“绛珠仙子,你回来太好了,天君做了午餐等你。”
被宝蟾玉儿一个一边挽着手架进寝宫去,只见宫内的圆形大红饭桌上已摆好了四菜一汤,卖相照旧很好,让人一见便很有食欲。闻起来也极香,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天君眼睛上照旧蒙着布巾,端坐在饭桌旁,像个乖巧的孩子,一袭蓝裳衬得他更加美如图画。
“绛珠,快来尝尝朕的手艺有没有进步。”天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忐忑。
我被宝蟾玉儿按到座位上,紫鹃递过了筷子和汤匙,“仙子,快尝尝。”
我象征性地夹了一筷头菜蔬尝了尝,竟然很好吃,相当美味得说。逛荡了一上午,我的确是饿了,便旁若无人大快朵颐起来。
一边吃,一边随口道:“怎么可能这么好吃,前一天还多放了盐,咸到苦,今天居然就如此手巧了,不会是宝蟾她们三人替你做的吧?”
我话一出口,天君的神色就变了。布巾之下,原本欢喜咧开的嘴渐渐合拢,笑容也如最后的晚霞渐渐陨落。
紫鹃、宝蟾、玉儿三人对于我突然的快人快语面露尴尬。
紫鹃道:“仙子言重了,这每一道菜都出自天君的手,他的手今天受了两次伤呢!”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把目光落向天君放在桌面上的手上。天君似有察觉立即把手缩到了桌子底下。
“切菜切到了手指,后来手背又被油泼到……”
“好了,宝蟾,你们三个任务已完成回王母宫去吧!炒菜一事不可让王母娘娘知道,以免给朕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天君冷冷说着,他坐在那里又恢复了身为三界之首的霸气与傲然。
紫鹃三人福了福身子告退了。寝宫内就剩了我和天君二人,一时四维的空气都显得凝重。
我看着桌子对过的天君,他静静坐着,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无助,我的心登时就柔软了。起身走向他,拉过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看着两只手上的刀伤和烫伤,心疼得无法言喻。
“堂堂三界之首,宇宙至尊,你这是何苦?”我喃喃说着,施法抚平两只手上的创伤。
“朕也不知道朕这是怎么了……”天君哑着声说道。
我一颤,深深地看了天君一眼。
你看不见我,却依然对我执着青睐,如若你能望见我,我们之间又会发生怎样的效应?
“绛珠,为什么朕看不见你的样子?朕真的觉得无比惋惜,和绛珠在一起,朕是这样身心放松,恬然愉悦,朕好想知道这个能带给朕不一样感觉的仙女儿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可是朕看不见你,朕好害怕朕一睁开眼睛,就永远失去了你……”
天君的话叫我激灵灵一凛,心里登时疑窦丛生。
难道他说婆婆纳的药泥无效,竟是故意的么?
我轻轻解开了他的布巾,伸手在他面前晃动,他却始终双目紧闭,不愿意睁开。
“绛珠你做什么,朕怕光,那光会让朕的眼睛刺痛。”
“如果你什么也看不见,就不应该看见光,其实你不是看不见,你只是不想看见,对吗?”
天君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急剧地蠕动着,却就是执拗地不愿意睁开。
我有些生气,“身为天君,天庭最大的王,你怎么能这样?不尊重其他神仙的劳动果实,忽视他们的辛苦,你不知道婆婆纳他们为了你的眼伤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吗?你不知道治不好你的眼伤,王母娘娘差点要把每个神医都打回原形流放下界吗?结果,不是他们无能,不是药方无效,而是你把大家都耍了!”
“朕只是不想绛珠你再现出草身,朕想你可以一直幻化人形……”
“自私!”我气恼地打断了天君的话,一转身跑出了寝宫。
我要去找婆婆纳他们,让他们别再瞎忙了,让他们赶紧去干别的更有意义的救死扶伤的事,不要再被人愚弄。
可是我刚跑到天庭长街上就被太白金星拦住了去路,“仙子可是要去仙医阁?”
“不要你管!”我怒目相向。
太白金星却也态度强硬:“仙医阁仙子去不得!”
“为什么?”我郁闷地看着太白,只见他阴险一笑道:“天君的面子不能丢,天君的眼伤虽然已经治好,可是天君说没有治好就是没有治好,天君的眼伤什么时候好,仙医阁的神医们说了不算,天君自己说了才算!”
原来这老家伙早就知道天君的眼伤已好,他竟还配合着演戏,那天还将阿纳他们训了狗血淋头。好个马屁精,阿谀奉承的老东西,刍狗!
“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我一下起了逆反心理。
“仙子要去仙医阁,先问问老仙的拂尘答不答应!”
于是一场打斗在长街虹桥下拉开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