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不能告知外人的事儿,她也有,所以她完全理解。
“夕儿看清了那个“顾”字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秦昭雪却是开口了,眼神没有看向七夕,而且用的是叙述的口气。
七夕没接话,她也不大清楚这时候该接些什么,更何况,她总觉得这时候的秦昭雪其实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就像是刚才她没有问而是直接那么平淡地说了出来,似乎她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人,说一些或者她一直想说却没法说出口的事儿罢了。
“没错,找我的人是姓顾。”秦昭雪突然转头看着七夕,露出个笑容来,可七夕却觉得看着比哭泣更让人心疼,接着秦昭雪伸手无意识地揪了下身前的衣裳,道,“夕儿你对府城不了解吧?”
“嗯。”七夕点了点头,除了秦昭雪问她的话,她什么都不多说。
府城她一直想去,因为她的哥哥们早晚要去那里念书考试,她家里的粮食田庄的事儿也因为跟容家许家的缘故与府城有了关联,而她也希望日后家里可以有机会把生意做到府城去,可要说了解,她真是半点儿都没有。
“我说了你不要怕。”秦昭雪依旧笑得好看,声音温温柔柔的,看着七夕的眼神仿佛是在安抚她不希望她会因为自个儿的话害怕一样,“但是如果你真的怕了,也一定要跟我说,我们之间不需要隐瞒,知道吗?”
或者还是不自觉地把七夕放在了要保护的位置上,不想告诉她太多,在不瞒着的她的前提下保留了最为重要的部分,这样现在让她帮了这样的忙,即便将来若是真的牵累到她的时候,她也有办法把她给摘出去,但又矛盾地觉得,七夕比她想象得更能承受。
所以说出来吧,全不保留,她也真的不想再一个人独自在心里藏着这些,就连凌儿等人也都是只知道一部分,她却想不再瞒着七夕。
她知道,就算依着沈家目前七夕应该帮不上她太多忙,可七夕一定会帮她守住秘密的,她一个人撑了太久了,她想要说出来,哪怕仅仅是说出来。
“好。”七夕应道。
没有反驳说什么我不会怕我不会隐瞒之类的,就是简简单单地应下,她想这样才更会让秦昭雪安心,因为她是言出必行的。
秦昭雪就是一笑,随后慢慢开口道:“我姓秦,可我本名不叫秦昭雪,我叫秦素言......”
七夕闻言终于没法那么镇定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叫秦昭雪,叫秦素言?那......昭雪......是甚么意思?
秦昭雪预想到了她会惊讶,尤其她的名字是假的,不过看七夕除了瞪大眼睛什么都没说,不由心里定了定,七夕果然跟她想得一样,这让她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了。
“秦家在府城不算是什么有名望的人家,不过是寻常的富贾人家罢了,与顾家是远亲关系,而顾家......不知道夕儿有没有留意到,其实当时在你家里看见容公子许公子他们的时候,我是很惊讶也有些害怕的,但后来还是没有躲避,因为曾经我去顾家的时候曾远远地见过他们,可他们却没见过我的......”秦昭雪语速缓慢地继续说道,随后苦笑了一样,“毕竟,秦家太平常了,连那一次偶尔去顾家,也是因为可有可无的远亲关系,我家里......与顾家根本就没法比......”
七夕已经随着她的话慢慢地恢复了原本的神情,只是坐在那里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将秦昭雪这会儿告知她的一切跟先头说过的那一部分融合起来,然后,她想她会得到一个真相。
秦昭雪语气里的苦涩之意仿佛要漫出来一样,可却意外地镇定,仍旧用那样缓慢的语调讲着:“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说从前我爹娘还在家的时候,虽家里不如府城有名的世家,可我自小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从没吃过苦,我爹娘也都是很知足的人,我记得我爹就常跟我和我娘说,说如今这样他就很满足了,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就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七夕下意识点头,这些话她当然记得,这都是秦昭雪,不,是秦素言当时跟她说的,她忘不了秦素言说起那些时脸上的幸福,还有眼里的伤痛,回忆越美好,如今想起来就会越让她痛。
也正是因为那些温暖的描述,让七夕不自觉地涌起心疼的感觉,也难得不去计较或者想太多地就出手帮她,因为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不帮的话会后悔。
秦昭雪脸上表情没变,可手却不自觉抓紧了,半晌,才有些哑着嗓子低着头道:“我们从没去奢望不该有的,就连跟顾家的走动也不是我们情愿的,不过是顾家为了在外人面前做出照看远亲的架势非得让我们去的罢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要被牵累,为什么就因为一场意外毁了我的家......”
“昭雪姐姐......”七夕忙伸手去拉住秦昭雪,因为瞧见她使劲儿握着自个儿的手,简直要伤了自个儿了。
“夕儿,你知道他们为何会毁了我家吗?”秦昭雪抬头看着七夕,早已泪流满面,“因为他们自个儿的龌龊事儿无意间被我爹娘知道了,是他们自个儿见不得人,我爹娘说了不会说出去的,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家,他们......简直牲畜不如。”
七夕不能插话,她看得出来秦昭雪现在很激动,甚至哭泣的声音虽然是低哑的,却意外地有穿透力,好在马车仍旧行驶着,否则外头赶车的小厮一定听得到这里有人哭泣着。
可她不能阻止,她觉得秦昭雪似乎是压抑了太久,憋闷了太久,要是再不让她说出来,她真的担心会憋出病来,很多时候一个人身体有了问题,其实都是因为心里头郁积太久了,必须要有一个宣泄的机会。
七夕拉着秦昭雪的手,另一手覆在上头拍了拍,无声地表示自个儿的支持,说吧,说出来就好了,不要自个儿憋着了,你说,我都听着呢。
秦昭雪低低地压着声音哭得人都有些脱力了,才被七夕扶着往后靠了靠,又拿出干净的帕子为她拭了泪。
眼睛已经有些红肿了,秦昭雪刚才哭了一场仿佛发|泄了不少,神色有些怔怔的,却还是开了口继续道:“顾家,在省城也是数得上的人家,就算是比不得容家那般的滔天富贵,但顾家也是极有名望的大家,若不是如此......”
七夕再没开口,只是依旧一手拉着秦昭雪,听着她慢慢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并都讲给她听,比起从前那个没有提及具体人,没有提及那里头的惊人内幕,这一次秦昭雪完完全全告诉了七夕。
这对她来说是最为重要的事儿,甚至比她的性命都要重要,她如今这样东躲西藏地活着,唯一支撑她的,就是找到那些人,让真相大白,为她爹娘报仇。
七夕对她这样的无条件的信任和帮助,让她能够对她无保留地倾吐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昭雪说完了的时候,马车依旧在行着,官道上走得不算非常快,是以也并不算太过颠簸,马车里长久地沉默着。
七夕跟秦昭雪对视着,可又觉得自个儿好像是透过她看见了别的,是她之前受过的苦还是什么,她也不清楚,只知道,眼前这个年纪并不比她大姐大多少的女孩儿真的让人心疼。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干涩,连她自个儿都有些吓了一跳,七夕慢慢道:“那......那个人在哪里?我是说有胎记的那个人......”
没有追问跑掉的那个知情人,既然那人背负着这样的秘密跑了,又是知道顾家人害了秦家的,他必然是怕极了,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被秦昭雪家里的忠仆们找到,必然是真的藏得很深了。
相比起那个人,如今秦昭雪还算有些线索的另外一个人,更能给人带来希望,并且只要找打了这个人,那么这才是最能真相大白的方式。
“我也不知道,我在找,顾家人也在找,可那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秦昭雪慢慢地摇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可很快又语气坚定地道,“可就算我比顾家更难,因为我根本没法大张旗鼓地去找人,甚至我还得防着顾家人发现我的行踪,可那有什么关系,至少我还有希望不是?”
“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到顾家......”
“不能。”秦昭雪快速而激动地打断她,随后才意识到自个儿的不对,闭着眼缓了缓,才道,“我不能冒险,我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七夕就闭口不再问了,她想她明白秦昭雪的意思,要是换了她的话,也一定不会冲动行事的,因为她的顾忌,因为她手里只剩下那么唯一的希望,若不是真的有把握,她真的不能去冒险,要是一个不慎把她自己也给搭上了,那她们家才真的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