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有理。我等都知道,圣墟本身在古地中不重要,但其重在连通其他秘处。虽说今年谣传因文曲星动圣墟有变,可再大的变化也未必能让我等相遇。”
几个举人唉声叹气,多喝了几杯。
李繁铭看了一眼方运眼前的酒杯,道:“你为何一直不饮酒?”
“等养好身体再喝。”方运微笑道。
“也是。”
方运始终坐在轮椅上,众人依旧以为他伤势未愈。
不多时,牛山把方运叫到一边,低声道:“陛xià,我让牛河盯着荀烨,但在日落不久,荀烨突然用疾行诗离开,进入雾中,牛河没追上,过了许久荀烨才回返。”
方运道:“荀烨方才用人族语说过,他想去找寻我们,可惜实在太危险,就又回来了。”
“原来如此,那就好。不过我始终看他不是好人,比血妖蛮都奸诈。”
“我知道了。”方运道。
“您继续聊,我不打扰您了。”牛山离开,手里始终摸着方运送他的含湖贝,一直舍不得放手。
夜色深深,众人陆续散去,方运叫住师棠。
“师棠兄,我有一事相求。”方运道。
“请讲。”师棠客客气气道。
“师家乃琴道大家,师家人不仅是琴道、乐道大师,为了更精于琴道,人人都是制琴师。不知师兄可带了琴漆?”
师棠吃惊地看着方运,问:“你是想让我制成鸣雷石漆?我听说你的文宝琴不过是进士文宝,若把鸣雷石漆涂在上面,是可让战曲的威力大增,可……会不会太浪费了?”
方运道:“我这是四重古琴,比普通翰林文宝都强大,可从举人、进士一直用到翰林,前方危险重重。我一共有六块鸣雷石,现在用掉一块也不算浪费。”
师棠点头道:“说的也是,你非众圣世家子弟,一路荆棘,圣道坎坷,这种时候不能省。我是师家人,自然会随身携带制琴补琴的器具,我现在就制zuò鸣雷石漆,然后为你的文宝琴上漆,可否把你的文宝琴让我一观?”
“请看。”方运说着把震胆琴从饮江贝里拿出来。递给师棠。
师棠小心翼翼接过震胆,仔细一看,忍不住赞道:“好琴!琴体挺秀,岳山雄奇,应是岭山施家之作。等我仔细一观再调配琴漆。”
“请。”方运礼貌地道。
师棠翻开琴体,看到下面四截龙角,目瞪口呆,最后哭笑不得道:“若我所料不错,这龙角就是那清江蛟王的吧?”
“正是。”
“真是奢侈的令人发指!”师棠笑着仔仔细细看了许久。然后取出纸来写写画画,最后询问了方运以后的琴道方向和一些问题,才拿出秤盘以及琴漆材料。
不多时,师棠道:“龙吟高亢。其角粉和骨粉是琴漆佳物,可惜我此刻只有妖帅伪龙骨粉角粉,与鸣雷石调配就有些差了。那四截龙角垫若是磨去一些,会影响琴音。又不便取龙角粉。”
“制琴师帮我截取龙角的时候,曾剩下一些龙角粉,你看看够不够。我这里还有今日换来的蛟龙肋骨。你多磨一些,是对你的答谢。”方运说着把之前一点龙角粉和一截蛟龙肋骨递过去。
师棠仔细一看,喜道:“够了,大事可成!”
很快,师棠把二十多种粉、膏、液等各种状态的原料倒入石臼中,混和后仔细研磨。
师棠研磨得很细,比研墨都仔细。
师棠面容清秀,举止优雅,年近三十,乃是师家全力培养之人,若不是为了圣墟,早就考中进士,有一国状元之才,曾琴杀千蛮,颇有威名。
方运静静地等着。
圣墟的夜色很美,月光照在远处的白雾中,充满神秘。
不多时,师棠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何为礼乐?”
方运眨了一下眼睛,缓缓道:“礼,本是指周朝贵族遵循的礼节,而乐,本是周朝的乐曲和舞蹈,礼乐合成,小为周朝贵族之礼仪,中为周朝之制度,大为天下之礼仪法度。”
“何以见礼乐兴?”
“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事成、言顺、名正,则可见礼乐兴,礼乐,仁义之形。君君臣臣是礼乐兴,国泰民安是礼乐兴,酒足饭饱是礼乐兴,朗朗书声是礼乐兴,将士一心是礼乐兴,人间处处可见礼乐兴。”
师棠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举人说出君君臣臣、国泰民安是礼乐大兴不难,可后面说到人间处处,那就已经脱离了众圣经典的牢笼,有了自己的见解,从“习圣人之言”接近“学以致用”。
师棠点点头,道:“童生秀才学圣言,举人进士作文章,翰林大学士安邦治国,大儒参悟圣道。你年纪尚小,文位尚低,可以诗词争雄;待成进士翰林及大学士,则需为人族争功,你亦不愁。但若成大儒,则就要重礼乐,明仁义,争圣道,到那时,步步维艰。”
“我有所准备。”方运平时一直在注重学习众圣经典,不停阅读奇书天地中的书籍来充实自己,为大儒以及更远的道路做准备,甚至因为这些日子不断努力和磨砺,隐约有了方向,但并不清晰。
思想之争和圣道争鸣,连大学士也只是勉强触摸,而童生、秀才、举人、进士和翰林只能积累准备,为以后参与而努力。
不说半圣争鸣有多么恐怖,单单数个大儒争鸣外散的力量就足以夷平一州之地。
大儒之语,微言大义,也有大力量大威能。
大学士之下别说参与,甚至都没有旁听的资格和实力,要是方运现在与大儒隔空争鸣,哪怕再正确,哪怕相隔万里,也会被大儒强大的力量震死。
自始至终,方运都很清楚,所以就算知道无数深刻见解和言论,都藏在心里,诗词散文、琴棋书画、各家百艺都可涉猎,但不成大学士,绝不去深谈这世界最核心最本质的力量,更不能去争鸣。
一个无比严酷的“礼”衍生出的规矩、制度、法律就足以粉碎任何挑战之人。
师棠缓缓道:“你若再上几步,必然会有人以‘礼’来制衡你甚至打击你。孔圣听《韶》乐三个月不知肉味,而礼乐一体,你又通琴道,可以琴通《乐经》,再以乐入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方运肃然起敬,这必然是师家的传家之道,因为师家的祖先就是孔子的古琴老师,而礼乐一体,可以说是孔子的半礼之师,师家的传家之道丝毫不弱于那些普通的半圣之家,毕竟“礼”是仅次于仁和义的圣道。
方运拱手道:“谢师棠兄指点,我曾差一点误入歧途,幸好早一步学习琴道,今日方知琴道之妙。”
“圣道曲折,孔圣若不是对鲁定公失望,放弃鲁国相位,再周游列国,如何封圣?”
方运道:“当时世人无知,有人说孔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嘲讽孔子不能劳作、不懂最基本的常识,孔子不以为意,但竟然有人误信那人正确,却不知孔圣不仅早年困苦劳作,深知民间疾苦,成年后更是功绩彪炳,无论在为政、外交还是军事都有建树,孔子三功人尽皆知。”
“孔圣哪怕在封圣之前,也是一代人雄。”师棠无比敬仰。
孔子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就曾负责鲁国三大家族之一的季氏的账务和畜牧,颇为有成效,后著名的“斗鸡之变”发生,季氏三家竟然攻击鲁国国君鲁昭公,孔子愤然离开季氏之家离开鲁国。
后来孔子回鲁国,先任一县之长“中都宰”,政绩卓著,仅仅一年就升任小司空,协助大司空负责鲁国的土木,又过了一年,孔子由小司空直升大司寇,成为负责鲁国司法的最高官员,因为功绩彪炳,最后的实权甚至相当于一国之相,完全可以说是国家的第二号人物,此乃孔子的三功之政功。
孔子因懂礼乐,在任大司寇的时候,负责主持齐国和鲁国的两国国君会盟,即外交事项,而齐强鲁弱,在会盟的过程中,齐景公竟然妄图让士兵打着歌舞助兴的旗号,携带刀枪突袭,要抓住鲁定公为人质。
孔子挺身而出,挡在鲁定公身前,呵斥此舞不合礼乐,以一身正气阻止士兵突袭,争取了时间,逼得齐景公不得不召回士兵,后孔子又识破齐国的盟约,凭借外交手段为鲁国收复失地,此次会盟尽显孔子的大智大勇,乃是第二功。
第三功则是著名的“堕三都”,也称“毁三都”或“隳三都”,当时鲁国三大家族的家臣掌握三股军事力量,为非作歹,孔子献策并讨伐三家家臣,先顺lì毁了一都。
之后另外两个家臣起兵反叛,吓得国君和其他大臣仓皇逃窜,而孔子却镇定如常指挥战斗,最后取得战斗的胜利,这是军事之功。
孔子虽有三功,却因为鲁定公中了美人计,荒废了国务,孔子愤然离开,开始周游列国。
孔子从来就不是一个空想家,而是真正的实干家,后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广收弟子,最终万世留名。
所以真正了解孔子历史的人,虽然知道孔子有瑕疵,但从不否定他的能力。
方运来到圣元大陆后细读孔子及更多先贤的经历,越发明白先贤的不凡。
不多时,鸣雷石漆研磨好,石臼内仿佛成为雷光世界,只是雷光无比温顺,雷鸣声轻柔的像小狗在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