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托败亡,正红旗满洲几乎全军覆没,旗主王爷阵亡不说,连带着十几位蒙古王公也一并被擒、被斩杀的消息,迅速被快马送达北京城。顿时在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令八旗高层惊恐万状,进而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朝堂之上,本来就对把皇帝从辽东搬迁到北京来有不同看法,如今,前方又打了败仗,还是前所未有的大败。这顿时给了以代善为首的主张在中原大抢一把然后带着金银财货奴隶工匠回辽东去享用几年再图进关的辽东派们以口实,开始大肆的攻击那些以年轻官员为主组成的关内派们。
“先皇在世时,便对诸王大臣说过,‘明国论之,彼有若一株大树,根深叶茂,取北京便若伐大树,先从两旁砍,则树自仆。’若是直取京师,时日未至,恐有重演辽皇德光之祸。树大根深,切不可贪图急切。可是你们却是急功近利,如今你们看看,北京城是拿下来了,可是,咱们在山西、在河南、在畿南都吃了败仗。如今更折了硕托旗主,你们此时还有什么可说的?以老夫看来,还是早早的安排撤回山海关,依托山海关天险与明国对峙便是!”
对于辽东派的指责和建议,关内派则是嗤之以鼻。
“败仗?眼下只是双方对峙,谈何败仗?至于说硕托旗主之事,试问,我大清兵马几次入关伐明,又有那一次没有大将阵亡的?至于说天险,山海关在南粤军水陆两军面前算个球的天险!当初施琅和吴三桂两个家伙能够纵横肆虐千里,将金州盖州等地变成了一片白地,难道,我们退回辽东之后他们不会在辽东沿海各地再来一次吗?”
“还有,你们刚才说到了先皇,难道,你们忘记了先皇是如何驾崩的?还不是因为黑龙江的那群蛮子?若是南蛮与这群蛮子加深勾结,一路以水师袭扰我大清沿海之地,一路以索伦蛮子为先锋窜扰我大清背后,这腹背受敌的局面又该如何?”
两下里各执一词,互相指责对骂。
辽东派大多数是些元老重臣,位高而权不重。而关内派则是由塔山系为基础骨干组成,大多是些在历次进关作战和在辽东大战当中崭露头角的年轻军官,靠着战功和家族获得了官职、权力和兵马。正是踌躇满志,准备在中原大地上一展身手的时候,如何肯放弃在中原的大好前程花花世界而回到辽东的苦寒之地同这些老而不死的家伙去苦熬岁月?
争吵当中却也是拿不出什么切实可行,又能为大多数人接受的方案。
“臣李华宇恭贺圣主安康,赖陛下鸿福,将士用命,臣与东虏战于直隶。先以火炮火箭丧其胆,后以精骑击其侧,又因贼生内变,鄂扎尼堪起义反戈,终破东虏硕托所部,阵斩硕托,全歼其下辽贼一万两千余人,并擒斩附逆贼子数万人。今东虏门户洞开,臣进军顺利,望圣主莫失良机督促两路并进,以成大功。”
内容几乎完全一致的两份报捷文书以李华宇的名义出现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领袖面前,大顺的为李自成,大明的为朱由崧。都称呼对方为圣主,自己称臣。当然也略有不同,给朱由崧的题本说大明中兴指日可待给李自成的则说大顺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给李自成的报捷文书倒也罢了,对于这样的捷报,李自成和刘宗敏等人倒也不是没见过。何况,不久之前刘宗敏刚刚打了漳河之战,也是让多铎鼻青脸肿。倒是内部的矛盾因为漳河之战的胜利而越发的凸显出来,让李自成有些焦头烂额。
但是,到了南京的报捷文书却是待遇大大的不同。见了这份报捷文书之后,马首辅二话不说,当即便大笔一挥,在战果上面加了一个零!变成全歼辽贼十二万有余,擒斩附逆贼子数十万人的大捷!
于是,南京城内少不得要各种庆典,廷议如何奖励前方有功将士。但是,立于朝堂之上的李守汉却是笑不出来。李华宇给大明和大顺两家的题本抄件通过家书快船驿递到了他手上。看了之后,气得他跳脚大骂不已。
“李华宇你个混小子在倭国呆久了居然学会了宗家的那一套!”
这话在大明朝廷当中可以随便的拿出来说。因为,除了南粤军系统的官员将领外,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宗家是怎么回事。对马宗家,因为地处对马岛,毗邻朝鲜。为了贸易的利益,于是一方面给江户称臣纳贡,另一方面又向朝鲜称臣纳贡。
这番暴怒,却只能是在自己的子女面前发作了。
李华梅和施琅夫妇,在完成了他们的蜜月旅行航海之后,得知中原发生了巨变,便令副将统领庞大的舰队缓缓赶来,自己乘坐飞剪船日夜兼程赶到南京面见父帅请命。但是,却不想恰逢其会,赶上了李守汉大发雷霆。
“父帅,消消气。身体要紧。”施琅笑了笑,上前将李守汉丢得满屋子都是的纸张收拾起来,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看看没有疏漏丢失的,这才封存好。这些东西一旦流传出去,可是会掀起滔天巨浪的。
他这份举动,动作不大,但是让李守汉很是欣慰。
“尊侯,你和二丫这趟出海,可有什么新鲜见闻?”
见李守汉询问出海之事,李华梅登时松了一口气,知道父亲已经把注意力转移了,不再计较大弟弟的胆大妄为,脚踏两只船行为了。
“有的!”见父帅问起了此事,施琅立刻精神一振,他走到门外,从亲随那里取来了海图。
“父帅,您请看。这是孩儿此番出海最大的收获!”
李华梅得意的用芊芊玉指指着蔚蓝色海洋当中一片用褐色和绿色标注的色块,很明显,这是代表着海洋当中的岛屿。
“这几个岛是一片群岛当中的最大的一片群岛。儿臣命人粗粗的测量了一下,大约有万里之地。岛上都有人家,水源丰富,港口颇多。最关键的一点,儿臣命水师按照先生们所教授的六分仪进行测绘,此处岛屿恰好在我南粤军所处的太平洋两岸之间!日后大队船只往返于扶桑故地和中原、南中之间,此地便可作为一处要紧的中转站,补给水源青菜!”
看着海图上那星星点点的用虚线标注的航线,李守汉心中大为欢喜。随口便问了一句,“此地唤作何处?”
但是,施琅的回答却是雷得李守汉有一种外焦里嫩之感。
“禀父帅,此地土人称这里为夏威夷,用他们的土语的意思就是原始之家。据他们说,他们的祖先是千年之前乘着两只巨大独木舟来到这里的。儿臣思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斗胆依照土人的发音将这里改了个名号,便称作这片岛屿为夏威夷群岛便是!华夏威远夷!”
李守汉差点没有被大女婿的话一口茶呛得咳嗽出来!没想到的是,崇祯十七年的施琅,居然和晚清年间的梁启超等人一个思维模式,把土人的名字硬是给起了这么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名字。
“孩儿在归来的路上,已经以水师统领的名义将这一发现转给了户司和兵司,请他们在海图上标注位置,同时派人前往接防。安排移民上岛。”
不得不说,施琅和李华梅夫妇做事很是周全。让李守汉从对李华宇的怒气当中转移了出来。
“去,派人给你二弟送个信过去,让他把手头的那些公事先放下来。回府来见他姐姐姐夫,咱们一家人吃个消停饭!”
但是,世界上的事往往总是和人们的愿望相违背的。
入夜后,一桌丰盛可口的饭菜摆在李家众人面前。上首李守汉,下首李华宝,李华梅施琅夫妇左右相对而坐。看着儿女们都已经长成,而且颇有建树,不由得让李守汉心情大好。
“来吧!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家里人便不要拘泥那些礼节。开动吧!”刚刚拿起了筷子,含笑朝着女儿儿子女婿打了招呼,李守汉正要把筷子伸向盘中菜肴,外面人影晃动,正是公事房的执事快步奔来。
“又有事情了?”李华梅、施琅、李华宝都是神情为之一凝,他们知道如果不是有了特别重大的事情发生,公事房的人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搅的,那无异于是触霉头。
“什么事?”李守汉有些愠怒的放下了筷子。都说周公是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老子可不是周公啊!老子还没有混到那么大的权力呢!凭什么连一顿安生饭都不让老子吃了?
“禀主公,河南有紧急军情送到!”
公事房的执事也不敢多说,只管将那份上面火漆封固着三根翎毛的文书递到了李守汉面前。
河南?那说的应该是眼下李华宇所在的地区了!其余的大片土地都是在李自成的大顺旗号之下啊!听到这话,李家的四人一齐变化了神色。
果然是和李华宇有关!
河南总兵许定国,在高杰前往增援的过程之中,对高杰先是曲意逢迎,委曲求全,然后是酒肉美女的麻痹,最后更是拜高杰做大哥。彻底打消了高杰的警惕性。当高杰酒醉之后,伏兵四起,把高杰和他的二百随行亲兵乱刀砍死。然后,许定国调动自己的嫡系人马,打出了清军的旗号同高杰所部作战。高杰部下将领一时不防,冷不丁的吃了一个大亏。
等到缓过神来,许定国的兵可就倒霉了。这些没有打过什么大战的兵马,如何是李成栋等人的对手?要知道,李成栋等人可是跟着高杰转战万里的!
但是许定国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他在睢州一带多年,人脉极广,附近的土寇马贼杆子都暗中唯他马首是瞻。在他下手暗算高杰之前,便已经同各部土著游杂武装打好了招呼,咱要弃暗投明,归顺大清。你们跟着我走的话,以后那就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于是,以睢州为中心,方圆二三百里之内的各种土匪杆子马贼,结寨自保的团练,都同许定国暗中联络。
李成栋等人胜在战力强悍,许定国则是人数众多,地理民情熟悉。所谓的蚂蚁多了咬死象,一时间两下里打了个难解难分,不分伯仲。
这么一来,豫东的各处州县村镇可就倒了大霉,村村冒烟处处哭号。乱兵们过处,粮食银钱衣物牲口一扫而空,房舍化为灰烬。
许定国则是打起了大清军的旗号,宣称自己是大将军、豫亲王多铎的征南先锋,全军剃发,号召附近各地的各种杂色武装和他一起投顺大清。“大者王,小者侯,世世代代裂土分茅。”以功名利禄引诱那些本来就没有什么荣辱气节夷夏大防概念的武装。
睢州,对于李华宇来说,地方不大,但是很要紧。这座在我们的地图上被称为商丘市睢县的城池,恰好在黄河的河道附近。李华宇的辎重粮草便是通过黄河、运河的接驳转运,从山东运抵河南前线的。
如今这些家伙在李华宇的背后大肆焚掠彼此攻战,严重的威胁到了李华宇的后方。
对于粮草辎重后路的要求,作为具有近代化军队特征的南粤军自然比李自成的大顺军、多尔衮的大清军更加重视。南粤军的战斗力除了依靠严格的训练和近乎于残酷的军纪之外,就是依托强有力的后方供应,把所需的物资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前线供应作战所需。
而且,在对清军作战的问题上,李守汉更是不止一次的写信甚至是当面向李华宇告诫,对付清军,利于持久而不利于速战。清军追求的就是速决战,而南粤军却是要以战略上的持久来削弱、消耗掉对方不多的战争潜力,用时间来抵消他们的优势。
可是,如今这个战略构想却被一个完全被忽视掉的许定国给毁掉了!
而另外一份敌情通报则是更加让李守汉有些恼火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不是出现在清军阵营里,而是出自从某种意义上说与南粤军存在着某种友军、盟友关系的大顺军内部。
在山西与清军对峙,在河南漳河又大败清军的大顺军,局面形势得到了缓解,外部压力减轻之后,内部的矛盾便骤然尖锐起来。
一场内讧便由此而发生。
至于说这场内讧的原因,基本上就是一出罗生门。涉及其中的人们都是各说各话,而且各种材料证据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让人很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事件原因来。
但是,可以为大多数人所接受的解释,那就是此次“牛伍内讧”,或者是秦法系与科甲系的内讧,表面上是大顺内部文官阵营的矛盾,实际上就是大顺内部各种矛盾积累所造成的总爆发。
就像清军、南粤军之中有山头,有派系一样,大顺军中同样是派系林立,山头众多。从地域上划分,有所谓的陕西派和非陕西派。指的是将领们的籍贯所在。陕西派如果更加详细的分下去,还有什么陕北派和关中派,安塞派和米脂派等等。所谓亲不亲家乡人,同样的语言和风俗习惯很容易让人抱团。何况是出生入死呢?
如果从历史源流上分,则是有闯营派和非闯营派。这点就很明白了,李自成的闯营嫡系和通过各种手段兼并收编吞并火并来的队伍,比如罗汝才的曹营、革左四营的队伍等等。可是,闯营嫡系当中也有小山头,比如说郝摇旗这样的人,就不被刘宗敏、袁宗第、高一功这些老八队出身的人看在眼里。因为他是前闯王高迎祥麾下大将。
如果按照血缘和姓氏来划分,则是什么李家、高家、贺家、刘家等等错综复杂的山头。
这些山头、派系平日里明里暗里积攒下来的而矛盾,在一起看似不起眼的事件当中被发酵,引燃,直至爆炸。
李自成的大军在山西和河南同清军对峙,军饷粮草自然是消耗巨大。少不得便要有地方官员负责征发运输。在山西按照伍兴所颁布的追缴积欠钱粮的同知周正,因为追索积欠同自己的上司、科甲系的黄世仁老爹发生了冲突,一怒之下回到府中打算调动人手查封黄家的财产。但是,却不想遇到了令人惊奇的事。
待周正带着人赶到了黄府时,却发现黄家老头子已经气绝身亡倒在了客厅之上。正待要仵作验尸的时候,苦主兼上司黄世仁恰到好处的出现了。他一口咬定是周正逼死了自己的父亲,至少也是周正手下干的。
双方争执起来,黄世仁突然翻脸杀了周正,然后起事抗粮。四乡豪绅纷纷响应。声称要求李自成恢复万历年间的优免则例,并且驱逐像周正这样的秦法酷吏。否则,便是刀斧汤鼎在前也绝不退缩。
伍兴闻讯后准备调动人马进行严厉镇压,但是,却被大顺各营将领各种推诿扯皮,拒不出兵。而牛金星听说此事后,更是在李自成面前给伍兴大上眼药。声称是周正有错在先,造成此次民变。对于各处的士绅应该安抚,至少不应重罚。同时,为了表示天子的气度,应该严惩在各处催科时有类似情形的秦法系官员。
面对着后院不断起火的局面,为了能够暂时稳定后方,缓解危机,李自成勉强答应了牛金星的建议。结果,却遭到了李岩的而强烈反对。更加严重的是,伍兴一怒之下在他那个小妾荆深红的怂恿下带领秦法学堂的数千弟子和弃官不做投奔他这个老师的数百名官员横穿大顺控制区,投奔了山东的李华宇。被鹿玛红出城数十里迎接不说,更是被委派为沂蒙等处招讨事宜的差使。
这一下,顿时把大顺军内部的矛盾公诸于天下了。以秦法学堂的数千人,居然能够毫发无损的行军千余里直接一头撞进了前来接应的南粤军山东兵马的怀抱里,这就足以让李自成气得暴跳如雷了。
号称是擅长流动作战的大顺军,为何没有一兵一卒对伍兴这几千人进行追击?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的叛逃而去?
而另一点,也就是整个内讧事件的导火索,黄世仁老爹的死亡,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此事他的儿子黄世仁绝对脱不了干系!证据嘛很简单,但是却是让人无法说出口。黄世仁在起事抗粮后没几天,得知李自成不打算发兵征讨他们后,便将他老子房中几个大丫鬟给收了房。
牛伍内讧,看似是大顺内部的事情,却像是几百吨的炸药一样,把大顺军和南粤军之间的协作关系炸开了一道深不可测无法逾越的深沟。
我的叛逃官员,你竟然收容了?还给了官职?(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