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汉对于山东情势的了解,大多是来自于与李华宇父子二人的通信往来和山东、登莱两处的各种公文上报,从那里面的数字和所反映的情形来得到山东眼下的情形。但是,李沛霆却是自己亲身走了一趟,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这种亲身经历得到的材料,却是远非从公文材料信当中那些经过加工的文字数字可以比拟的。
“该死!该死!”李守汉有些懊恼的在心中大骂着,妄自是个穿越众,虽然没有抄袭过主席的诗词,却为何连最起码的“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言权”这样最朴素的原则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李守汉注视了李沛霆将近半分钟,这才不解的问:“当日华宇与龙虎营合作剿灭阿巴泰,不是把南中的做法推行的很好吗?龙虎营扫荡官绅土匪,给工作队清场,然后我们南中的干部接收空出来的基层政权。虽然多数地区做不到政权到村,但是已经是镇镇有官员,怎么才没多久,就出了问题。”
李沛霆沉吟了一下,尽量用委婉的措辞说:“这事也怪不得大公子,当日我们的新政,是减租减息官绅一体纳粮,核心目的是保护小农,然后从小农中挑选干部。这些人得到了利益,自然支持我们。但是现在我们搞的是大农场,我们跟山东民众的关系是雇主和伙计的关系,一方出钱,一方出力,互相两清,所以他们固然支持我们,但是由于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所以难免做事敷衍。再加上最近大公子扩大领地,我们的控制区已经深入了豫东,而培养干部非一日之功,尤其是在文盲遍地的齐鲁大地,所以,有些事真心急不得。”
李守汉闻言点了点头,见李守汉接受了自己的说法。李沛霆说:“主公,要我说,大公子虽然雄才大略,但是毕竟不够老练。前几日大公子来信建议主要依靠山东的学校培养干部。我觉着非常不妥,就地培养干部固然有一些好处,但是毕竟不如直接从南中调配省时省力,依我看……”
李守汉却没等李沛霆说完就说:“这事我倒是觉着可行,南中跟山东毕竟水土差异甚大。而且基层工作劳苦艰辛,数年以来,南中死在大6的干部的名单也有长长的一串了。反正暂时也没有仗打,大明的畿辅有京营守卫,如果再能把孙传庭保出来,在山东练兵十万,那更是万无一失。就让这臭小子去折腾去好了,反正就算他给天捅个窟窿,也有他老子我呢。”
李沛霆心里一震,连忙问:“主公顾念旧情。要保孙传庭,实有古人之风。不过孙传庭性情刚烈,若能脱得牢笼,只怕大明的官绅是有难了。到哪时候,孙传庭就是主公手中的利剑,而主公,则会如周公平殷乱一般,匡扶大明。我想问主公,这可是主公所愿?”
李沛霆双眼直视李守汉,目光中毫无常见的谦卑恭敬。而是严肃和认真。可惜的是,李守汉却没有直接答这个问题,而是眼望窗外,语气中满是怀念的说:“当年我等坐拥河静百里江山之时。我曾经偶尔到郊外游玩,然后路过一家农户,我在哪吃了一顿饭。我问那家男人有啥愿望的时候,那个男人说,酒肉和漂亮娘们。而那个男人问我有什么愿望的时候,我说。一要我每天吃饭,都是一碗白米一盘肉一盘菜蔬,我希望以后我封疆之内,黎民皆是如此生活。当日之理想,必生不变。”李沛霆郑重的给李守汉行了跪拜大礼,然后李沛霆说:“主公,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虽万死也当去实现。不过主公,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可周公却差一点因流言而死;霍光一心为汉,最终族灭。主公宅心仁厚,朝中却是鬼蜮凶险,只怕主公的路,会多有波折。”
李守汉却不以为然的一笑,他说:“如果我告诉你,有一人,曾经一生以一击十从来未败,逃亡万里天下归心,以战乱百年之国败天下霸主,你可相信?”李沛霆听的一头雾水,连忙从中国历史人物中筛选,但是却没有一个完全符合的,于是断定定非中国人物,因此李沛霆说:“想来此人定是泰西豪杰,不过泰西与中国不同风不同俗,恐怕难以参考当下。”
李守汉却差点笑出声来,心说你李某人也有今天,堂堂的中国人现在被人认定是泰西豪杰了。不过李守汉当然不能说出李某人的光荣事迹,只好说:“总之,这事有人做到了,他要做的事情比我还难,他能做得到,我也就能做到。另外万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最近的一步,就是想方设法保孙传庭不死。”
保得孙传庭不死?还要再让他在山东练兵十万?李沛霖兄弟二人极快的互相对视一眼,这如何能够使得?!若是如此,那李家,南粤军成了什么?大明朝廷的提款机?!
“主公,山东已经没有能力再行招募十万兵马,也养不起这十万大军了!”稍稍的沉思了片刻,李沛霖毅然决然的抛出了致命的杀手锏!
此话一出,登时令李守汉大为吃惊!在他的印象里,山东历来便是兵员大省,不要说十万人马,便是再多上数倍,也是可以招募得到,如何招募不来?养不起这许多的军队?
“主公,我南粤军扩军,向来是先行准备好各级军官,若是扩军一镇,便是从统制到旅长,到标统,从营官到甲长,一些技术较为紧要的部队则是从其他部队当中抽调,之后两下里各自补充空缺建制。各部的炮队、马队等部都是如此。可是,大公子在山东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走的是收编、加委的路子。我命人盘点了一下,如今山东登莱两处,登莱较为好些,大多都是我南粤军体系内兵马。山东则是有数万人马,乃是大公子在山东各地收编、加委的明军各部散兵游勇,结寨自保的民团等部。这些人,从我南中领取粮饷,接受大公子的指挥调遣,但是其内部的人事关系,组织结构。指挥层次,都与我南粤军不同。而且,基本上是原封未动。这些人马,已经和我南粤军在山东各部人马数目相近了!”
“啪!”一声脆响。惊得在对面长亭之中伺候的亲兵们浑身一颤,想来是李守汉将茶杯摔到了地上,紧接着便是传来了李沛霖与李沛霆二人低低的劝慰之声,过了良久,隐约听到了李守汉的一声长叹。
“儿大不由爷!”李守汉心中却是无比的酸楚。原本只是以为李华宇只是在政权建设上同自己有不同意见。不肯将主要精力投入到各级政权建设上来,而只是埋头种田,大量的获取小麦棉花,招募那些身体强壮吃苦耐劳的北方士兵。但是现在看来,父子之间已经是渐行渐远了。
“宗兄,华宇如此不肖,倒是教你看笑话了。”
凭空的多了几万听调不听宣的部队在山东被李华宇养起来,且不说李华宇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想法,单单就是这几万人的给养和军饷,就已经给南粤军的运力制造了很大的麻烦出来了。
这也就是刚才李沛霖所说的。山东已经养不起十万军队了。流民好招募,只要有粮食军饷,莫说是十万,再多几倍都能招募得来,可是,却是养不起。何况,是给朝廷养?
“宗兄,你立刻命人以孤的名义拟制一道命令,命令眼下在山东的廖冬至,节制全部山东、登莱的兵马!所有在山东登莱的兵马粮饷放。调动,编制,全数由廖冬至负责!再一道密令给他,令他立刻着手对那些杂牌武装进行整编!”
李守汉的手段也是雷霆万钧的。在这种饥荒年月,粮饷放的权力可是胜过数万大军的,将这个财务开支的权力交到了廖冬至手上,以廖冬至的出身、手段,他会把那些杂牌武装收拾的欲仙欲死**不断的!
“主公,今日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有主公与臣下兄弟二人。臣下斗胆要向主公进一言。”李沛霆觉得,盘马弯弓了这么半天,倒不如直接单刀直入的直奔主题。
“宗兄,你我兄弟又何必如此见外?咱们的交情难道还比不上赵匡胤兄弟与赵普吗?”
赵匡胤与赵普的事情,顿时让李沛霖心中舒畅了不少。这个典故来自于雪夜访普。关于”雪夜访普“这个故事,我们现在最早能看到的版本,出自北宋邵伯温的笔记邵氏闻见录(又称闻见前录河南邵氏闻见录),这是一部伟大的八卦集。邵先生对这事的说法是这样的:太祖即位之初,数出微行,以侦伺人情。或过功臣之家,不可测。赵普每退朝,不敢脱衣冠。一日大雪向夜,普谓帝不复出矣。久之闻叩门声,普出,帝立风雪中。普惶惧迎拜,帝曰:“已约晋王矣。”已而太宗至,共于普堂中设重裀地坐,炽炭烧肉。普妻行酒,帝以嫂呼之。普从容问曰:“夜久寒甚,陛下何以出?”帝曰:“吾睡不能着,一榻之外,皆他人家也!故来见卿。”普曰:“陛下小天下耶?南征北伐,今其时也!愿闻成算所向。”帝曰:“吾欲下太原。”普黙然久之,曰:“非臣所知也。”帝问其故。普曰:“太原当西北二边,使一举而下,则二边之患,我独当之。何不姑留,以俟削平诸国,则弹丸黑子之地,将无所逃。”帝笑曰:“吾意正如此,特试卿耳。”遂定下江南之议。帝曰:“王全斌平蜀多杀人,吾今思之犹耿耿,不可用也。”普于是荐曹彬为将,以潘美副之。
“既然主公视臣下兄弟为股肱,臣下兄弟自然以国士报之主公!沛霆便斗胆请主公改弦更张,弃了那中兴大明的念头,只管从重开天地之处着手便是!”
看似突兀的举动,却是李家兄弟推算好了的。果然,若是李守汉心中是大明忠臣的话,听了李沛霆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早就大雷霆,喝令在外面伺候的亲兵进来将李沛霆这个乱臣贼子拿下了。
可是,李守汉却是面色阴晴不定,半晌才声音干涩的开口。“宗兄,你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呢?大明朝廷得国甚正,且又无甚大过失,咱们便是相助大明重新中兴又有何干?”
他的态度,也是在李家兄弟预先的推演之中。大凡一个君主。只要是稍微有些政治头脑的,都不会在臣下劝他谋朝篡位之初刚一开口就立刻表示,“咱老子早就等着这一天呢!你们为啥不早点说?!”而是要犹犹豫豫的说前朝并无失德之处,且天命气数未尽之类的话。便是前面提到的赵匡胤。也是要哭哭啼啼的面对着拜把子大哥的寡妇嫂子说我是被手下的将士们逼着披上黄袍登上皇位的。我要是不答应,不但我活不成,你们也是得死得更惨,倒不如我身入地狱来背这个黑锅,干这个人世间最苦最累的差事吧!
“主公。倘若是说老赵家一条杆棒扫平四百座军州。结束了中原自唐末以来的藩镇割据局面,且又有屡次兴兵北上意图收复燕云十六州之举,说起他得国之正,有大功于天下,有功德于社稷,臣下绝对不说二话,可是,朱家的江山,来的却不是那么光彩正大!”
李沛霆亢声高昂,正要拆穿朱元璋的本来面目。比如说在背后偷袭抗元义军后路,对义军同袍痛下杀手,对大都城内的蒙古鞑子奴颜婢膝,接受元朝的官职,对抗元坚决的陈友谅所部大举征伐,屠戮湖广江浙等地支持陈友谅与张士诚的百姓等等诸多黑历史,却见李守汉已经是脸上青筋暴露,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当即便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在一旁的李沛霖见李守汉有些要飙的意思,当即便开口扭转了话题。
“主公。即便是短时间不打算效仿唐高祖李渊起兵平定四方之乱,解天下苍生之倒悬。一心要学周公伊尹霍光,却也并无不可。只是,眼下的大明。如果主公要效仿前辈先贤的话,实力犹显不足。”
读不多的李守汉,丝毫没有听出李沛霖话里面潜藏的深意。周公?伊尹?霍光?按照竹纪年和汉中的记载,前面两个可都是被骂做乱臣贼子的人物,而霍光自己,活着的时候权势熏天。能够行废立之事,可是在他死了之后呢?下场是什么?夷三族!就算是留下千古美名的周公旦,活着的时候也是被骂,漫天遍野的流言是好玩的吗?唉!当真是没文化真可怕啊!
不过,李沛霖这个要加强实力的意见,却是被李守汉听进去了。
“宗兄此言甚是有道理。若是以宗兄看来,该从何处加强?”
说到了技术层面的东西,三人便更加的肆无忌惮畅所欲言了。不管是当李渊还是当霍光,你手里没有枪杆子钱袋子刀把子米袋子,都是一个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的选择。
于是乎,李沛霖和李沛霆当着李守汉的面开始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进行分析,如果要中兴大明,手中的实力还要在哪些方面进行加强。
第一便是要打扫干净后路。李守汉三次北上勤王,结果三次南中都生了或大或小的变乱。
“主公,如今郡马和吴六奇领人在南洋各地进行清剿,以臣下看来,横竖打墙也是动土了,不如索性便借此机会将南洋各处的土王苏丹酋长之类的一股脑打扫干净便是。主公治下,只有郡县,不能够有国中之国的存在。广西二公子那里也是如此办理。将各处土司土官彻底剿平!这样一来,一者主公挥师北上之际不会担心有后路之虞。二来,我南粤军扩编的大批新军也可以有机会演练一番。”
“准了!新编的军队可以抽调,”李守汉默默的算了一下,“调两个镇,另外可以有五个警备旅投入到打扫干净后院的活动之中。”
“那,主公,臣下问一句,缅甸与暹罗在不在这个范围内?”李沛霖的这话,倒是让李守汉有些出乎意料。多年以来,缅甸、暹罗一直对南粤军恭敬有加相安无事。如今却要对他们打主意,这未免有些师出无名。
“那便这样,以保护商路的名义,多派些军马过去大城,加强对王室的护卫。至于缅甸,横竖他国内的十几个土王眼下互相盯得和乌眼鸡一样,不妨让调查室的人和你们隆盛行、商情室从中拨弄一番,打起来了,驻守沙廉的军队便有机可乘了!”
这一举动,让本来就已经被有着第六天大魔王之称的郑森杀得鸡飞狗跳的南洋各地再一次的陷入了一片火海与血海之中。倒是让在这一带游历参观的奥斯曼帝国使者科普律鲁看了之后两眼冒出了异样的光芒。
他倒不是为了穆斯林兄弟被异教徒屠杀奴役而忿怒,而是对郑森的手段和所收到的效果大为赞赏。数以十万计的穆斯林转眼便成了南粤军的奴隶,大片的土地山林矿场成为了南粤军的财富来源,这样的效果,如何不让他动心?!
第二便是要加强各地地方官员的培养,政事堂的搬迁度还要加快,即使是校舍不能马上完备,也要尽早在广州开始授课。李守汉早就为他这个培养地方政权干部的学堂选了个好去处,那就是距离广州城三十里,珠江上的黄埔岛!
“主公若是想要中兴大明,势必要一改前朝弊病,这各地所需的官吏不在少数,所以,大量的培养各级官吏是不可不办之事。”
第三,便是要继续扩大在中原的存在。换句话说,就是要继续的抢地盘!
“主公若是允许,属下可以引张献忠入湖广、赣南等处。这厮最近在江淮一带所向披靡攻城略地。一心想离李自成远一些展,但是又担心离开江淮过于遥远,军械子药等物不好办理。他几次派遣人员到留都,同隆盛行商议,能否在湖广或是赣南同他进行军械子药的而交割事务。只要主公开了口,那么,湖广、赣南等地便是可以堂而皇之的打着剿贼的旗号进去!”
这分明就是李渊父子在太原起兵时玩过的把戏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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