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容开霁

    

    晶光如瀑，遥挂长天。

    “这是什么剑术……”

    乘青遥心内剧震，连连暴退，

    梦琉璃没有祭出飞剑，仅是以法术凝结一口琉璃长剑，简简单单，催动一招剑术。

    “这也是《太白剑经》七十二篇剑经其中之一？”

    乘青遥感到匪夷所思。

    《太白剑经》早就失传，七十二篇剑经只有极少数几篇还有残章断篇传世，如今出世一篇《大荒流剑经》已是足以震动天下的大事，梦琉璃竟一出手就是另一篇剑经？

    这可是一代剑仙李太白的绝世剑经！

    七十二篇剑经，其中六十三篇都是地级巅峰功法，另外九篇更是达到天级！

    《大荒流剑经》就是天级！

    “飞瀑挂前川……”

    梦琉璃漫声轻吟，

    琉璃长剑的剑势如一条飞瀑，晶光披靡，弥天极地，充塞虚空，遥遥压迫下来。

    乘青遥感到无力抵挡，

    同时，他也意识到梦琉璃这篇剑经是《太白剑经》中的哪一篇。

    “落九天剑经……”

    他口中喃语，充满震撼，

    同时强行起剑，

    “一剑送行……”

    他直接催动《大荒流剑经》八式剑招的最后一剑，一剑送行！

    这一剑，

    充满着决绝之意，如人在途中，仗剑天涯，所向无前，人生苦旅，以剑送行……

    飞瀑被一剑撕开。

    乘青遥已倾尽全力。

    梦琉璃却只是动了动指尖，接着指尖轻轻拨弄，如同拨动虚空中不可见的一根弦，

    弦动而剑起，撕裂的飞瀑陡然翻转，横亘长空，似一条滔天大河，哗啦啦啦，倾泻人间。

    “银河落九天……”

    琉璃长剑震动，又是一剑。

    “《落九天剑经》……这就是《落九天剑经》！

    《太白剑经》之中，有九部剑经达到天级，《大荒流剑经》是其一，《落九天剑经》也是！

    而且，《落九天剑经》还排在《大荒流剑经》之前……”

    他真正意识到对方的强大。

    如果她不是只以法术凝结一口琉璃长剑，而是用真正的飞剑催动《落九天剑经》，剑术之威该强到何等程度？

    “你的剑术，似乎是有人从《大荒流剑经》之中提炼出的剑招，空有剑术招式，却没有相应的功法，你以自己的功法运转，虽然也很强，却不够圆融自然。”

    梦琉璃绿裙翩翩，轻声说道，

    “提炼此剑术的人，莫非是十九郡主夏葳蕤？可惜，可惜，她是个天才人物，却走错了路，劫难临头，难逃一死。

    事实上，如果不是她掌握着《大荒流剑经》，死也不肯交出来，她怕是早就被处死。

    但也无所谓，《大荒流剑经》虽然珍贵，却也不算什么。

    夏无忌才是真正的绝世天才，千年天骄，他只得到《落九天剑经》的一部分，就凭借盖世天资，强行推演，补充出完整的《落九天剑经》，传给了大梦天宫！

    夏无忌的耐心不会太长，她的时间，不多了……”

    梦琉璃这一番话说出来，似乎是无意，却又像是有意向乘青遥透露某些信息。

    首先，十九郡主夏葳蕤还活着，但是岌岌可危！

    其次，夏无忌实在太强，强得离谱，竟然能凭借一己之力，靠天赋推演残篇《落九天剑经》，将这部天级剑经强行补全！

    轰隆！

    梦琉璃的这一剑，乘青遥就完全无法抵挡了。

    剑气如九天之上倾倒下来的一条天河，浩浩汤汤，横无际涯，覆压人间，将十丈软红掩埋，何况是区区一个他？

    他被击得全身崩裂，血迹飚飞，整个人腾空而起。

    梦琉璃弹了弹指尖，

    剑气收敛，琉璃长剑喀喇喇炸响，化为一片零碎晶光，消失不见。

    乘青遥双手死死攥紧长剑，清晰地感到身体在崩裂，气力迅速流失，先天种子几乎停止运转，

    他坠向甲板之外，往浩荡大泽中落去。

    “啊……”

    那名摇光派女子惊叫一声，下意识便想迈步去追，将乘青遥救回，

    却被她师父一把拉住。

    “你知道那是谁？梦琉璃啊！大梦天宫神梦宫最出色的天才，罕世人物，整个大梦天宫之中，仅次于大明宫的夏无忌……”

    哗啦啦......

    巨大的官府客船破浪而行，一个人坠入大泽的声响，引不起太多动静。

    梦琉璃收手，

    转身，

    “梦大师姐，”

    双手被斩的大梦天宫男弟子怔了怔，忽然叫道，

    “就这么放过他？”

    梦琉璃往客船舱走去，头也不回，淡淡说道：“他生机已断，落水必死，这是他擅杀大梦天宫弟子的惩罚。

    至于你们二人……也是罪有应得。”

    ……

    ……

    落水的一瞬间，乘青遥稍微清醒。

    然后，无边的重压和黑暗将他淹没。

    死亡袭来……

    他不甘心，

    只能用最后的气力，死死攥紧师父留下的长剑。

    然后被黑暗掩埋。

    ……

    云梦大泽的惊涛骇浪只在表层，入水数丈之后便平静，一个身影缓缓下沉，忽地被一层淡淡的光包围。

    一尊八面九层、镇压群龙的青铜浮屠，从这身躯中浮现出来。

    镇龙浮屠。

    镇龙浮屠中隐隐显现出一个影子，白衣如雪，似不属尘俗，不在这人间之中，是一个女子，惊鸿片影，好似仙人。

    她在浮屠中伸出手来。

    一支雪白素手探出镇龙浮屠，猛地一抓！

    素手抓向大泽深处，不知抓出多深，也不知抓向多远，穿透无数暗流，亿万洪波，直抵一处幽深阴暗的乱流深处。

    在一片深水乱礁，湖底山脉的角落，

    这只手抓到一头庞然大物。

    淡红色的外壳，年轮密密麻麻不知有几千轮，足有一丈来长的湖底巨蚌。

    巨蚌在云梦大泽深处不知生存了几千年，吐出柔软雪嫩的舌，汲取大泽给养，逐年生长，达到如此惊人的体型，淡红外壳上弥漫一层流光，感受危机时立即红光大放，似深水底亮起一颗炽烈的明珠。

    它已成了一头灵兽！

    红光在素手抓摄之下，如沸水沃雪，被摧古拉朽地抓开，裂成粉碎，手掌按在蚌壳上，轻轻一震，红光顿被彻底碾爆。

    这手抓着巨蚌，迅速收回，穿透无数乱流，回到镇龙浮屠。

    镇龙浮屠下，浮着一人，是个少年，手攥长剑，

    正是乘青遥。

    那是仙子姐姐的手。

    仙子姐姐手掌一分，巨蚌的壳便打开，露出鲜活如白玉的蚌肉，蚌肉疯狂地蠕动，将一颗足有拳头大小，散发淡淡红光的宝珠隐藏起来。

    仙子姐姐将手一震！

    砰！

    这千年巨蚌灵兽的血肉，被直接震碎。

    杀死！

    生存以千年计的巨蚌灵兽，血肉被震成一团，去芜存菁，剔除杂质，只留下一条精纯的气血精华，化为一道洪流，轰然打入乘青遥体内。

    乘青遥被投入蚌壳中，

    仙子姐姐的手收回，

    镇龙浮屠回到乘青遥丹元中。

    蚌壳合拢，密密实实，仿佛仍是一头千年巨蚌，然后它缓缓上浮，浮到水面，在浪涛中沉浮起伏，随着云梦大泽的水流，被慢慢送向远方……

    ……

    冥冥忽忽，

    摇摇荡荡。

    乘青遥的丹元中，

    先天种子恢复运转，

    一股强猛的气血力量在他体内运转，化为滚滚真气，不断轰击先天种子，先天种子上的道纹一轮一轮地出现。

    不知多久过去，终于聚集满九九八十一轮竖行道纹。

    至此，

    他的先天种子上道纹圆满，纵横交错，全部合拢，密集交织如同一张浑圆的巨网，将先天种子包裹在其中。

    一种浑然机圆、饱满合一的味道出现。

    先天大成。

    这一刻，乘青遥达到了先天境大成！

    但他还沉浸在修炼之中，

    “镇真龙于浮屠，见真龙于心灵，养真龙于元神……乘真龙而游山海……”

    经文不绝，他陷入修炼的状态，完全沉浸。

    不知天日，

    不明昼夜……

    ……

    不知多久的时间，乘青遥终于清醒。

    他猛地睁目。

    破败的房梁，漏洞的墙壁，

    呼呼的风灌进来，

    身下是坚硬的木板床。

    他微微转头，

    看见床边的地上，跪伏着五个人，两名老人，一对中年男女，还有一个小女孩儿，他们身前还燃着香炉，烟雾袅袅，

    大约是跪得久了，他们伏着一动不动，

    那小女孩儿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已睡着了。

    乘青遥惊动了中年男子，他猛地抬头，眼神中是惊喜，还有畏惧，呆滞了一瞬后，突然用嘶哑粗重的嗓音吼道：“蚌仙大人醒了！”

    他全家都被惊醒，

    然后跟着中年男人连连叩头：“蚌仙大人！”

    “蚌仙大人！”

    ……

    乘青遥呆住了。

    “蚌仙大人？”

    他在木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左手持剑，右手握着一颗拳头大的淡红宝珠，似是珍珠之类。

    他脑海中一片混沌，好一会儿，才隐约产生一些记忆，很快明白过来，是仙子姐姐强行烙印在他意识中的片段。

    “我落入云梦大泽后，仙子姐姐震杀一头千年巨蚌，炼其气血精华，助我恢复伤势，还一举达到先天境大成？

    然后，我手持千年巨蚌吞吐千年而成的宝珠，就在那蚌壳之中，随波逐流……”

    他目光四顾，看着这间破败的小屋，

    墙上挂着渔网，空气里有淡淡的鱼腥气味，地上跪伏叩首的一家人都满面风霜，脸色是渔人常见的泛红，

    乘青遥大体明白过来，

    他是被一户渔人救获。

    渔人本以为捞得一头惊天巨蚌，拖上岸来撬开蚌壳后，竟看到一个人躺在其中，手中持剑，还握着一颗不凡的宝珠，渔人一家没被吓死已是难得，便将他当成“蚌仙大人”，供在塌上，还焚香跪拜……

    乘青遥心中暗暗好笑，却强行忍住，起身说道：“起来吧你们。”

    渔人一家仍是跪着，中年男子小心说道：“蚌仙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乘青遥道：“我的吩咐就是……让你们起来。”

    “是，是是，蚌仙大人。”

    渔人一家赶紧爬起来，

    一对年老体衰的老人，一对被湖风侵蚀得早衰的夫妇，还有一个七八岁模样，皮肤糙砺泛红的小女孩。

    四个成年人显得敬畏而小心，小女孩却不然，虽然敬畏，却还有一丝好奇，虽是低着头，却不时拿眼睛悄悄看向乘青遥。

    乘青遥心头蓦地一动，

    当初，

    他时年八岁，是个凄苦的孤儿，

    有一天，师父出现在他面前，他看着师父，就像看一位仙人，师父捉住他的手，问他：“好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乘青遥走过去一步，捉住小女孩的手，轻柔地问：“好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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