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太祖长拳

    

    乘青遥立在船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在翻腾，体内真气也在激烈涌动。

    十九郡主从《大荒流剑经》中提炼出八式剑招，招招气韵悠长，蕴含深刻真谛，玄妙惊人，即使没有相应的真气运行之法，仅此八式剑招所成的一套剑术，也非同凡响。

    玄级？

    恐怕不够！

    这一套八式剑招，至少是超越玄级的剑术功法。

    “可怕……”

    随着仙子姐姐出手，将这八式剑招运转透彻，把一切经验、诀窍都烙印在他意识中，他对这一套剑术的理解达到最深。

    可以说就算是提炼这八剑的十九郡主，也比不上他。

    毕竟，这是仙子姐姐的手笔。

    乘青遥不仅震撼于仙子姐姐的手段，更震撼于十九郡主的强大。

    她的天赋，难以想象。

    夏无忌、商无尘？

    或许，她是与这两位天纵之才同一层次的存在。

    “镇真龙于浮屠，见真龙于心灵，养真龙于元神……乘真龙而游山海……”不自禁的，乘青遥的意识在波动，念诵起恩师传授的这篇经文。

    八式剑招没有相应的真气运行之法，

    而乘青遥修炼过的连云宗功法《云海炼气法》，只是最基础的运气功法，品级远不足以运转如此强大的八式剑招。

    但这篇神秘经文一旦随着意识念诵，立即调动真气，自行运转，完全可以驾驭此八式剑招。

    他心头隐隐明悟，

    这篇经文、师父商无尘、镇龙浮屠，以及仙子姐姐之间，有着不可思议的联系。

    仙子姐姐似乎是全知全能，声音立即在他脑海响起。

    “当你铸就神台，朝元祭天，心灵通达，成就灵胎之时，便可进入‘见真龙于心灵’这一关，那才算勉强踏入门槛！

    到时候，你的种种疑惑，我自然会告诉你。

    至于现在，

    你还差得远！

    少想，多炼，勇猛精进，一往无前……那才是你的道路！”

    夜空，

    浪涛，

    船上，乘青遥微微合起的眼睛睁开。

    眼底有极度明亮的光泽闪现，这短短时间内，他似乎在某种莫可名状的境界中前进了一步，对修炼，对自己的道路，都有了更深体会。

    十九郡主也看出他的变化，不禁诧然，问道：“我这八剑，你可记下了？”

    “记下了。”

    “领会得几成？”

    乘青遥略作思忖，保守说道：“大约三成吧。”

    “呵，”

    十九郡主哂然一笑，

    “我这八剑，目睹一遍之后，能将剑招全部记下，至于其中奥妙，能立即领会得一成，便算了不起，哪怕在大梦天宫也可以算天才之选。

    你说你领会了三成？

    试出一剑，让我看看。”

    乘青遥却摇头，认真说道：“我师在时，我苦炼剑招，日日出剑千次万次，我师去后，我一向不出剑，一旦出剑，必是与人争锋，为的是杀人！”

    十九郡主出奇的竟颔首说道：“我姑且信你。”

    ……

    天见了明，

    极东的暗幕里，猛地跳起一线深红，然后冉冉升起，浩大的日头从无边大泽深处上来，从深红到赤红，它洒下大片耀眼明光，在大泽波涛中碎成流金。

    “我饿了。”

    乘青遥正在静坐修炼，运转真气，淬炼先天种子，突听这一句，登时睁目呆住。

    然后他明白过来。

    十九郡主身中奇毒，神台被封，七日之内无法调运修为，此时的她如同一个普通人，不能运转真气调息，自然会有饮食需求。

    他心思一动，便道：“这个不难，云梦大泽的鱼脍名闻四方，是天下名肴。”

    说话之间，他走到船头，飞身一跃，一头扎入浪潮之中。

    十九郡主站起身来，面露一抹淡淡笑意。

    不消多时，乘青遥便从船后的波涛中冲天而起，几步踏浪，堪堪在无法维持即将沉入水中时追上来，一跃上船。

    他怀中抱着一条足有半人长的红鳞大鱼。

    去鳞、去内脏，在水中清洗干净，乘青遥一手提大鱼，另一只手持剑，剑锋雪亮，蓦然舞动如风，剑影快到极点，在大鱼身上穿梭。

    几息光景，剑锋停住，他横剑在十九郡主面前，剑锋上已铺着一排薄如蝉翼的生鱼片，片片剔透宛如水晶。

    “云梦大泽最极品的鱼脍，以大泽深处的活鱼现杀现切为最佳，不需任何佐料，便是世间珍馐。”

    乘青遥笑容轻快。

    从前他是商无尘高徒，在连云宗享受的是最高待遇，大泽鱼脍也曾尝过。

    十九郡主指若葱玉，捻起一片鱼脍入口，抿唇咀嚼，然后雪腻纤美的喉咙轻轻滑动，随即却道：“你的剑术不简单，常人只能见到其快，其实更不凡的是其精妙细腻，若只一味与你比出剑之快，哪怕剑速与你相当，也必定难逃成你剑下亡魂。”

    乘青遥已经意识到对方恐怕是一等一的天才人物，哪怕神台被封，修为不能运用，但有这份眼力也是正常。

    他点了点头，说道：“恩师所授，我不过得其皮毛而已。”

    “你师父是谁？”

    乘青遥并不回答。

    十九郡主便不多问。

    待她食足之后，她忽然蹙眉道：“还是太慢，以此速度，没有三五日时间，到不了岳阳城，到时还需调集人手，征用最快的船只，重新北上……”

    她猛转身看着乘青遥，指尖轻扣桅杆，下定决断：“向主航道再靠拢，一定能遇到大型客船，如果有官船更好，我们上那种大船，最多两日就能到岳阳城。”

    乘青遥谨慎道：“那岂不是要暴露你的身份？还没到岳阳城，是不是……”

    他又不傻，从十九郡主言辞中便知道，劫持她的人并非单纯的水贼，或许与官府甚至楚王府有关。

    十九郡主突然解下身上龙纹紫袍，露出内里的白衫白裙，又从紫袍上撕下一片锦，当做面纱，遮住了面容。

    她脆声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个带着家姐去岳阳探亲的少年剑客！”

    “我……”

    “对了，你有钱吗？”十九郡主忽问道。

    “有，但是不多。”乘青遥计算着剩下的夏元。

    “我们半路登船，就算是最快的官船，至多也就收百十个夏元每人。”

    “那应该够的。”

    当下，乘青遥转动风帆，将航向调整，转向靠近大泽岸边不超过百里的航道，那才是沿着大泽的主航道，各种大型客船、货船，都在这条航道上行驶。

    果然，不出半日，进入主航道的他们便能见到许多船只，往来不绝，以中小船只为主，但很快也发现了一艘大型客船，船上高悬大夏龙旗。

    是大夏官船。

    乘青遥控制住小船，不消多时，这艘大型官船疾驰而来，裂波碎涛，掀起巨浪，几乎将擦边而过的小船掀翻。

    乘青遥目光微沉，轻声道：“郡主，得罪啦！”

    他一把抱住十九郡主，从小船上飞身而起，伸手猛按在大船裹着铁甲的外壳上，生生按下掌印，同时借力往上飞纵，腾身猛跃。

    如此三次，终于眼前一亮，掠到离水面超过三丈的大船甲板。

    官船甲板上，有披坚执锐的兵士戍卫，猛见两道人影飞扑而上，顿时大惊，乘青遥抱着十九郡主轻盈落在甲板时，十几条大枪已指向他们。

    “什么人？”

    “水贼？！”

    “不准动！”

    乘青遥连忙抬手，高声道：“各位不要误会，我们自驾小船前往岳阳城，遭水中大鱼袭击，小船受损，撑不到岳阳城了，因此半道登船，求同去岳阳城，我们可以购买船票。”

    唰！

    一道身影如电一般，从大船后方的三层宝楼上跃下，扑击而至，众兵士立即让开，长枪高擎，齐声喝道：“船长！”

    这是一位蓄着短髯，面呈微紫，身躯高大魁伟，浑身充满凌厉气息，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

    “好大的胆子！

    我管你有什么理由，擅登官船，一律可以视为贼匪论处，就地格杀！”

    “杀！”

    听到此话，顿时便有条条大枪，一起攒刺向被围在当中的乘青遥和十九郡主。

    乘青遥眼底微寒。

    他第一次走云梦大泽的水路，可不懂这些规则。

    但十九郡主难道不知？

    莫非，十九郡主是有意为之，故意让他来登官船？眼前这一幕，她早已料到？

    他右手猛拔出长剑，

    同时目光向下，看向仍被他揽在左臂弯里的十九郡主，她以紫锦遮面，只露出一双点星般的眸子，眸光一片平静，从容不迫……果然，她早有预料！

    而同此时，乘青遥出剑。

    剑光环绕二人，凌厉切割。

    断枪坠在甲板上，一片呛啷作响。

    紫面船长勃然大怒，眼中迸发恐怖杀意，突然震动大袖，从中探出一只比常人几乎大出一倍的拳头，拳如铁石般刚猛，轰然击爆空气，一拳崩杀。

    “太祖长拳！”

    乘青遥大惊，

    紫面船长这一拳，简单粗暴，凌厉直接，但却大有来历，是大夏军队传承的拳术，据说修炼到达极致时，不仅超越玄级，更超越地级，可以达到天级功法！

    这套拳术，是昔年大夏太祖起兵时所创，传于军中，缔造出一支盖世强军，从而一匡天下，并吞十九州。

    就叫做《太祖长拳》。

    紫面船长的太祖长拳已有极深火候，拳势强猛，一拳打出，真气澎湃，深深内敛在拳意之中，已经不像是拳头，更像一支长矛、大枪，凶悍刺入乘青遥的剑光。

    一拳崩击长剑！

    “以一力降十会！此人修为远在我之上，真气雄浑，太祖长拳更是罡猛无俦，一拳胜过百兵，我的瞬杀剑术再快，也挡不住他的力量……”

    乘青遥反应极快。

    长剑与重拳相击，登时铮鸣，剑体弯曲，若是硬撼必然被一拳打折，接着重拳便会落在他身上，难逃一个死。

    他的剑势立即变化，

    “江入大荒！”

    轰隆！

    刹那间，他丹元之中，镇龙浮屠下的先天种子疯狂转动，真气倾巢而出，掌中之剑暴起，从剑锋涌出无边气息，仿佛大江奔腾，蜿蜒万里，终至荒莽大泽！

    十九郡主从《大荒流剑经》中提炼出的八式剑招，其中的第四剑，气势最为豪迈慷慨，激昂浩荡，达到力量的最高峰。

    如楚江流入云梦大泽，倾尽一江之力……

    剑如大江，

    压迫住太祖长拳。

    紫面船长神情顿变，

    被乘青遥半拥在怀的十九郡主的一双星眸之中，则更是惊涛骇浪翻腾，忍不住脱口而出：“三成……你这哪里是领会得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