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苍龙出，天下乱

    

    “乘公子，你我倒是有缘。”

    “只是没想到乘公子竟然如此胆大，还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巴山郡，在这里大吃大喝。”

    “简直是……”

    “简直是狗胆包天？”

    乘青遥替于成济把后半句话接上。

    此刻，见到于成济，他确实惊讶。

    但思索片刻后，他却是有恃无恐了。

    按照于成济的性子，虽然接连遇到几次挫折，但也不会如此亲身涉险。

    客栈前不见军士，客栈楼上也频繁走动之声，而且于成济还是便衣前来，似乎是害怕暴露重重。

    此间种种，乘青遥不由猜测起来。

    只怕，六王子夏无忌早已察觉到了他的身份，但迫于某件事情，没有直接揭穿自己。

    反倒是于成济，处于心中愤懑，才特地前来找自己。

    猜测，八九不离十。

    于成济听得乘青遥如此打趣，心中那份郁怅陡然消减不少，夹了一大口菜，又猛灌了一口茶。

    乘青遥不喝酒，故而，桌上只有茶。

    旋即喟然一叹，说道：“于某可是被乘小哥害惨了，如今这庙堂是去不得的，就连乞骸骨作别，也需要看殿下脸色，这等不自在，都是拜乘小哥所赐。”

    “哈哈！”

    乘青遥浅笑一声，目有所思。

    若是以往，他可能信了于成济所说，但历经去日种种，他已不是当日无知少年。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

    “于统领还是六王子眼前红人，何来这等惆怅。”

    “倒是乘某先是如同丧家之犬，从楚州逃离，来到巴州。结果，在巴州还没立稳脚跟，你们又是后脚跟了上来。”

    “你说这，要我何处说理去？”

    于成济不为所动，自顾自喝着，好在喝的是茶，并不醉人，只是有些腹胀而已。

    但这点问题，在于成济身上，不足一视。

    此前忙碌大半身，鞠躬尽瘁，已成了明日黄花。

    想起这等往事，于成济悲从中来，见乘青遥年轻面庞，不由念起自己当年。

    随即，又是苦笑一声：“于某虽然蹉跎半生，但相较于乘小哥而言，却是好上了许多。”

    “今日，你若是能吃，便多吃一些。”

    “若是等到明天，怕就是没有机会了。”

    于成济说得很郑重，并非讥讽，乘青遥也算是和于成济共事过一段时间，能够分清于成济所说。

    不由好奇，问道：“究竟何事，可否细说？”

    “哈哈，乘青遥？乘公子？没想到竟然有你求我的时候……哈哈……”

    往日郁闷，一泄而尽。

    于成济也不含糊，直接说道：“二月二，龙抬头。龙一抬头，春回人间，雨水便至。”

    “六王子夏无忌在此时节，来到巴州巴山郡，你不觉得蹊跷么？”

    乘青遥细细琢磨，的确是疑点重重。

    “巴蜀之地，忠魂所在。当初日月天堂镇压龙族，斩灭其气运，铸造镇龙浮屠，但龙族势大，亦有不少龙魂四散，而后李义山游历至巴州，寻得一抹龙魂，凭借浩瀚修为，将龙魂封印，防止其荼毒苍生。”

    “而后，李家一分为二。豫州义山李家传承香火，巴山李家继续镇压龙魂。”

    “那处衣冠冢所在，便是巴山李家请来奇门高人，以遁甲之术，加固封印，设下锁龙柱。”

    “但现在，封印明日便破。”

    乘青遥心中微微震荡，不由想起片刻之前老瞎子所言。

    但对于于成济所言，他却是疑惑重重。

    若是于成济知道这等秘辛，又岂会蹚这一趟浑水。

    “此事，乃是殿下亲自跟我所说，而现在，是我亲自跟你所说，别无二耳。”

    于成济露出一丝苦笑。

    他自诩算无遗策，即便是当年一计定天下的郭奉孝他也能够只输半子，但现在遇上夏无忌，满盘皆输。

    落十子，已然输了六子。

    这等天壤之别，叫人心志皆消。

    于成济，已然没了当初那般意气风发，谈笑之间，便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昂扬之气。

    如今更像是垂垂一老朽。

    “乘小哥，今日于某告辞了！”

    于成济起身，特意朝着乘青遥鞠了一躬。

    客栈之中，交谈之声，还是不绝于耳，店小二不断吆喝，掌柜的也是不断敲打着算盘，更有酒醉之人不断口出狂言，又或是谈论起那等令人血脉喷张之事。

    而乘青遥坐在席间，举着茶杯，久久不曾放下，心中却是一片迷茫。

    于成济话外之音，他已是听得明白。

    他从楚州逃到巴州，更像是有人操纵一般。

    这一刻，他也明白朱雀仙子为何能够轻易逃脱，前来搭救自己。

    宗智渊再怎么不堪，也不可能看不住已是被下药的朱雀仙子。

    这是一局棋，乘青遥一入场，便是败了。

    亏他还沾沾自喜，自以为逃了性命，便是有登临绝巅之日，能够和夏无忌一较高下。

    而今，于成济直接点出其中关键。

    或者说，是夏无忌，派于成济前来‘指点’他。

    乘青遥脑海之中，白茫茫一片，双眼无神，扔出一枚银通宝，算是饭菜费用，也顾不上掌柜递回来的那些铜通宝，浑浑噩噩地回到客房之中，直接躺在床铺之上。

    客栈之外，一名老瞎子蹲在角落，啃着一只鸡腿。

    掐指一动，喃喃出声：“苍龙起势，雏龙水竭。时也命也，皆有天断。”

    “老头我欠你一个鸡腿，那便还你一条龙腿罢了。”

    说着，老瞎子连忙将鸡腿啃了个干净，将鸡骨头随手一丢，又是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

    于成济亦是茫然。

    他武道不精，虽有这等修为，却无对应实力。

    但好在智谋可当百万兵，这些年走来，也是风生水起，唯有遇上乘青遥，才时运一变，变成今日这般地位。

    “这位好汉，能否给老瞎子一些银两，好叫老瞎子填一填肚子。”

    看见拦路之人，于成济内心虽有些嫌弃。

    但一想自己，也是由他去了。

    将身上钱财全部取出，六枚金通宝，三枚银通宝，足够寻常人家数年之资，一并给了拦路的老瞎子。

    此番回去，是生是死，他不知。

    多半是死！

    那要这些钱财又有何用呢？

    “多谢好汉！”

    “好汉若是无事，可在明日龙抬头之时，前往巴山郡外的碧水潭。”

    “苍龙一出，必是要寻碧水栖息，说不定有所得。”

    于成济心神大震，瞬间清醒过来，想要找老瞎子问一个清楚，却是发现人早已消失不见。

    高人！

    云游高人！

    想不到我于成济也有这等机缘！

    于成济心中畅快，却又是瞬间转换脸色，回到王府。

    夏无忌并没有召见他，他也不敢前去打扰，只好回到自己的住处，静静地等待明日的到来。

    ……

    碧草青青，潭水荡漾。

    寒蝉儿坐在草地上，用周围的迥然于其他地方碧草编织了一顶草帽，递给梅友德。

    “大哥哥，这个帽子给你。”

    梅友德望着绿意盎然的帽子，顿时脸色一抽，连忙拒绝。

    这等帽子，他可不想带。

    见梅友德不接受，寒蝉儿脸色又是暗淡下来，问起：“什么时候能够见到青遥哥哥啊？你答应过我的！”

    “快了！莫要着急，明天就能够见到了。”

    梅友德无奈说道。

    这几天下来，寒蝉儿问了他不下百次。

    每一次，他都要费力解释一番。

    听到梅友德的叙说之后，寒蝉儿不再追问，而是拿起石子，在旁边巨石慢慢刻画起来，练习之前学会的文字。

    “水出东南，泽润四方。苍龙一出，临碧水，入大江，自此之后，聚势而起，问鼎天下。”

    “只是这一条苍龙是被酷刑所杀，怨气颇深，若是出世，怕是天下大乱！”

    梅友德目光凝重，静静大量这眼前的碧水潭。

    潭水碧绿，足有数十丈深，下方漆黑一片，看不真切。

    而不远处，则是一座小村落。

    只是，已是黄昏时刻，村落之中不见炊烟，就连灯火都看不见一盏，一点动静都无，诡异至极。

    又过了一些时间，村子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

    这些人穿着绫罗绸缎，衣服样式都是同一模样，在衣服左胸口位置，还用黑线绣了一个‘李’字。

    这个时候，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唯有巴山李家之人了。

    梅友德并未与李家之人碰面，而是静静等待天明。

    ……

    “乘青遥！乘青遥……”

    迷茫之中，乘青遥醒了过来。

    而后便是看见仙子姐姐满脸寒霜，玉足踩在虚空之中，身后是无尽的星光。

    “仙子姐姐，我……”

    他虽历经诸事，但从未有如此绝望之时刻，好似整个人活在他人梦里一般，一旦他人梦醒，自己便是化作一个泡沫，直接破碎，连一点存在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你有心魔了！”

    仙子姐姐一针见血。

    乘青遥没有反驳，他知道这是夏无忌的阳谋，无处躲避。

    夏无忌便是如此不屑，甚至直言告诉他，他明日要做什么。

    可他还是心神失守了。

    “你也没必要如此沮丧，能够以神台修为，与神通境抗衡如此之久，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仙子姐姐难得安慰了一句，却又是将伤口撕开。

    乘青遥双眼暗淡，淡然说了一句：“没事。”

    只是，究竟心中如何所想，唯有乘青遥一人清楚。

    明日，二月二，龙抬头。

    星光之下，老瞎子抬头望星河，眼前黑暗，心中星光璀璨。

    与此同时，碧水潭前，梅友德也是遥望星河。

    此时此刻，大夏十九洲，无数隐世大能遥看巴州，齐齐一叹：“苍龙出，天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