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汇报不汇报的?你有事就说!”任争流摆手说道。
“任主任,您知道的,我是乡食品站的职工。”张新良说道,“根据国家经济委员会和劳动人事部一九八三年联合下发的第六十一号文件《关于企业职工要求停薪留职问题的通知》,是可以办理停薪留职的。”
“我从今年一月份就递交了《停薪留职》的申请报告,但是我们张站长一直卡着我,不批准我停薪留职的申请。我这次过来想请您帮一个忙,去做一下张站长的工作,让她同意我的停薪留职申请。” 一边说着,张新良还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材料,递到任争流手中,“任主任,这是我的停薪留职报告,请过目。”
任争流把香烟掐灭,伸手接过张新良的停职留薪报告,只见上面写着:
尊敬的张站长:
本人因个人原因,不能坚持在食品站继续工作,特向您提出停薪留职申请,并保证在停职留薪期间按照国家相关规定按月向食品站交纳本人原标准工资的百分之二十金额作为管理费。望批准为盼。
张新良,一九九〇年一月二十一日。 看完之后,任争流点了点头。
张新良这份停薪留职报告写的毫无毛病,又承诺会按照国家相关规定向食品站交纳原工作标准的百分之二十当做管理费,按照正常道理来说,食品站站长张和丽那边没有理由不批准啊!
任争流沉吟一下,决定还是先把几个关键点问清楚再说。
“张新良,你的停职留薪报告不是说已经交给你们站长了吗?为什么会在你身上。”他问道。
“这份报告我交给张站长几次了,但是她每次都不肯收下,我只能是装在身上了。”张新良回答道。 “这样啊……”任争流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能先说说,为什么不想继续在食品站工作,停薪留职吗?”
“为什么?还不是食品站效益差,亏损严重,根本看不到前途,所以我才想停薪留职,出来自己单干!”张新良回答道。
“张新良,你这种想法可不对啊!”任争流说道,“作为食品站的一员,当你看到食品站效益差,亏损严重的时候,应该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跟食品站的其他同事一起努力去想办法,解决掉食品站的困难,让食品站重新焕发活力,怎么能够撂挑子不干,选择当逃兵呢?”
“任主任,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奈何我人轻言微,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啊!”张新良说道,“再一个来说,食品站的亏损也存在着严重的政策性因素,并不是说我们下边这些人通过努力就可以改变的。”
“政策性因素?”任争流一下子就来了兴趣,“那你说一说,究竟是什么政策性因素导致了食品站的亏损?” 食品站原来属于县食品公司的派出机构,主要是负责所在乡镇生猪收购宰杀以及猪肉的出售。去年六月份,凤山县下达了改制通知,各乡镇所在地的食品站一律移交各乡镇负责具体管理。
任争流作为当阳乡党政办副主任,自然是要关心一下食品站的亏损原因。
“主要还是在生猪宰杀环节征收的税费不公平。”张新良说道,“食品站是按价计税,每宰杀一头生猪,根据重量的不同,15元到20元不等的屠宰税,另外还要缴纳10元的工商行政管理费,屠前检疫费元,屠后检疫费2元,以及生猪发展基金3元。
“而农民或者个体户宰杀生猪,实行的是定额屠宰税,每头生猪最高定额是4元,另外还不需要缴纳工商行政管理费和生猪发展基金,只需要缴纳元的屠前检疫费和2元的屠后管理费。
“这样计算下来,食品站每宰杀一头猪,要比农民或者个体屠宰户多出来29元的差价。我们食品站的猪肉卖2块5一斤,个体户直接卖2块4甚至是2块3,我们食品站又如何能够竞争地过他们? “长此以往下来,食品站自然是亏得不行了!”
“原来如此啊!”任争流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今天张新良的讲解,他还真不知道原来红红火火门庭若市的食品站的亏损原因竟然是因为国家税费征收定额不同的政策因素。
怨不得在杜有为的记忆中,各个省市的食品站都很少能够支撑到新世纪的,基本上都是在两千年前后就倒闭了。
“当然,食品站的亏损,除了政策性因素之外,还有国营企业常见的管理不善、吃大锅饭、人浮于事、效率低下等毛病!”张新良继续说道,“这些现象,又不是我一个食品站的普通员工所能够改变的。所以我才会想要停薪留职,到外面自己发展。”
任争流算是理解了张新良的苦衷。
在存在着严重的政策性因素制约的情况下,食品站即使认真经营严格管理也不见得能够竞争过哪些个体屠宰户,更何况是像张新良所说的那样人浮于事、吃大锅饭这种效率低下的管理方式呢?
所以食品站这个事物以后在华夏政治经济生活当中彻底消亡,也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既然食品站经营不善,效益差,张和丽站长应该同意你的停薪留职申请才对啊!”任争流沉吟了一下,又说道:“这样食品站不仅少发你一个人的工资,而且每月还能够从你身上多赚回来百分之二十的管理费。何乐而不为呢?”
“问题就在于这里!”张新良愤愤不平地说道,“就是因为食品站经验不善,效益差,张和丽才不愿意放我走。因为我走了,食品站的工资效益更要减少一大块了。”
“哦?具体讲讲看?”任争流兴趣一下子被张新良勾起来了。
“我们食品站一共五个人,”张新良讲了起来,“其中除了我和张和丽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屠宰员、一个会计、一个仓库保管员。
“我刚进食品站的时候,也是干的是屠宰员。后来因为竞争不过个体户,我就向张和丽提出建议,就是把原来卖给猪毛贩子的猪毛留下来自己进行整理加工,把猪鬃和猪毛分别卖给外贸公司和供销社。
“张和丽同意了我的提议,于是我就通过购买相关书籍以及到市猪鬃加工厂向专业人士请教,学会了猪鬃猪毛加工技术,仅此一项,食品站每年就多收入七八千元。”
“你这个提议是真的好啊!”任争流冲着张新良赞许地伸出了大拇指。作为军校毕业生,他当然知道华夏猪鬃的宝贵之处。在三四十年代,华夏猪鬃甚至还是世界级战略物资,技术再先进的大炮,如果没有华夏猪鬃制成的刷子刷炮管,炮管很快就会报废。
而华夏正靠着源源不断地向美国出售大量猪鬃,换回来了紧缺的枪炮医药汽油等紧缺物资,在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虽然说现在的猪鬃,不像三四十年代那么紧俏,但是依旧是比较抢手的外贸物资,张新良能够从猪鬃的加工技术上打主意,绝对是眼光独到。
“好什么好!”张新良摇头叹息道,“也正是我有了这一个技术,张站长坚决不同意我辞职。她还指望着靠我这个猪鬃猪毛加工技术,来弥补食品站的亏损。”
“你们张站长这样考虑也没有错。”任争流沉吟了一下,说道:“毕竟你的猪鬃猪毛加工技术,是在食品站工作期间学习到的。而且你停薪留职之后,食品站这些猪鬃猪毛又该怎么办?”
“这个猪鬃猪毛的整理加工技术,都是我自学的。包括购买书籍以及到市猪鬃加工厂学习技术,都是我自费的。”张新良辩解了一句,又说道,“而且我也向张和丽说过,如果她同意我停薪留职,那么可以随便指派一个人,我免费把自己这套整理加工猪鬃猪毛的技术传授出去,等这个人完全学会之后,我再正式停薪留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