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风,整晚豁出去的吹,闹个人一整晚连个觉也睡不好……真羡慕长安城里的那帮小兔崽子,现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保准窝在那个窟子里面喝酒耍钱,逍遥快活呢。就老子倒霉轮上这么个差事,过年连家都回不得。”‘门’口的守卫缩着脖子倚在墙边嘟囔道,“家里那婆娘在的时候日日闲她呱噪的烦人,这眼下见不着却又想起她的好来了。啧啧,如果我家那婆娘在,这会儿至少也会给老子温壶酒来,哪像在这儿鬼地方,嘴巴都要淡出鸟来了!”守卫说了半天也没人应合,好不无聊,所以看着对面守着‘药’炉的人搭话道“喂,哑巴,你有没有‘女’人啊,这会儿想不想家啊!”
对面蓬头垢米的男人停了下动作,抬头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小心的扇着炉火看护着‘药’罐。
“对哦,你看我这记‘性’,你自己都是流民了,哪儿还有家人呢。”大个子守卫哈哈笑了笑,倒是没有什么恶意,但是仍然让人难堪。扇火的哑巴低了头下去,隐藏住自己眼里一闪而过的恼怒。
“唉,我们哥俩儿都一样倒霉,这大过年的守着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真是他们的晦气。本来我跟爷出来的时候,我家‘女’人就快生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劝了好久才止住,还说一定尽早半完事回去等儿子出事,没想到尽然会耽搁在这儿。唉,等那个痨病鬼好了再回去,不知道我儿子还认不认得我这个爹呢。我这可是第一次当爹。不能看着孩子出生,真不知道回去会被婆娘哭成什么样子。”第一次当爹的守卫显然对此问题很是忧心,叹气的神情逗得对面摇扇子地哑巴噗嗤一笑。
“笑,有什么好笑的,等你小子当爹的时候你就知道多焦人了!”军汉不好意思地吼了一声,看着对面的哑巴倒也没生气。大冷天的就他在外面听自己说话,万一惹恼了他躲进屋去,自己可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这鬼屋子里,就四个人。他一个,这个哑巴一个,还有一个胡子长的可以拴条驴的老大夫跟一个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咽气的病鬼,说话地人寥寥可数。
先前哑巴没来的时候,院子的人更少,就只有三个人。哑巴还是他出去时候捡到的,估计也是逃荒的流民中的一名,不知道流民安置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走,自己捡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就在离这里几条街远的地方圈着的,冻地都快死掉了。当时也却一个打杂煎‘药’的下人。就把他顺了回来。结果发现这哑巴还真不赖,终于有人能把自己头疼的煎‘药’工作接过去了。之前自己每天要蹲在那里几个时辰伺候那个罐子,结果还被那鬼‘毛’老头嫌弃煎‘药’的火候不到位,‘药’渣没滤干净,‘药’材煎法不对,听的他几乎都想撂挑子走人了。只是可惜他的家奴身份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事,所以最后只能窝着一肚子火重新来过。自从这哑巴来了之后,一天不声不想的蹲在‘药’炉前就是好几个时辰,熬好的‘药’再也没有被老头子嫌弃过,当然那老头子也因此同意了让他留下来。
“小子。我瞅你的面相不错,就是脸上青青紫紫的骇人,等那痨病鬼好了之后让那老大夫给你开服‘药’,治治你身上地恶疮吧。就你小子那双眼,指不定能招多少姑娘呢。”守卫打量着哑巴开口打趣的说道“要不这样,等事情一毕你跟哥哥我上京城去。凭你这身煎‘药’的本事。我帮你找份在‘药’店的差事,再帮你说们好亲事,让你也和和美美的安个家。”
哑巴似乎被他说的羞涩了起来,微微地摇了摇头,指指自己地嗓子跟脸,表示自己这么个残废没那份痴心妄想,然后像是被打击了般托着布端着‘药’罐急匆匆地进厨房滤‘药’去了。
进了‘门’之后哑巴终于松了口气,真是连哑巴都应付不了这种话多的人呢。他手脚利落的滤完‘药’放在那里晾着。洗‘药’罐的时候看着水缸里自己的倒影不禁苦笑了一声。如果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又何苦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不过看看自己现在这副凄惨的相貌,就算是以前的至‘交’好友站在自己面前。又有几个能认的出来呢。
这个可怜地哑巴就是甄子墨,那天他从武敏之宅子出来之后,失魂落魄之际并没有走远,出于对武敏之本能地怀疑,他反而在武敏之住处的‘门’外守了起来。一连几天地监视,功夫不负苦心人,在被甩掉多次之后,他终于发现武敏之有个习惯,每隔几天晚上便会神神秘秘的去某个地方,呆上个把时辰之后又悄悄地回来。当时他虽然不知道那武敏之有什么秘密,但还是冒着有错过毋放过的原则偷偷探查了几次。当他发现里面藏匿的病人竟然是苏靖时,真是欣喜若狂感谢苍天有眼,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抢了人出来。但是残存的理智阻止了他的行为,经过探查他发现苏靖的境况非常糟糕,根本不适合于移动,还是以在此地休养为佳,所以无奈的开始想办法‘混’进来。
苏靖还活着的消息他决定先瞒着薛黎,对于一个孕‘妇’来说没有什么比安静安全更重要,薛黎好不容易才从颓废中振作起来,现在不能再贸贸然的给她刺‘激’了,还是让她先安心待产,素净这里自己来想办法就好。甄子墨知道薛黎一直想再次撮合自己与珍珠,便装作要重新追求珍珠的样子,结果还没等他的借口说出来,薛黎就乐见其成的推搡着他去追佳人了,使他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不与之同行的借口,赢得独自行动的时间。在送走薛黎之后他便在这周围租了一间房子,仔细观察对面人的作息时间以寻找‘混’进去的机会。但是遗憾的发现武敏之的戒心十分之重,大夫是他强行抓来的,根本不许出‘门’,而经常负责采买守卫的人又是他的家奴,忠心非常,要‘混’进去几乎根本不可能。
但是有机会要抓住,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抓住。甄子墨经过观察思索之后,终于发现这里严重的缺乏打杂的人手,尤其是煎‘药’的,于是心生一计,装作贫病‘交’加的流民晕倒在几条街外,“恰好”被出‘门’采买东西的守卫捡到。
因为自己的相貌太美容易给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甄子墨受薛黎那次让惠云变丑的启发,劈头散发的将自己的脸遮起来,然后泡了几天的‘药’水使身上的皮肤变得皱皱巴巴,青一块紫一块的,就像的了什么的后遗症似的。就这样还怕不保险,又配了一些‘药’涂在使自己身上散发出一阵阵恶臭,闻起来像是生了恶疮般的,恶心的让人不原意在看第二眼。至于脸上手上,也都贴了好多‘肉’瘤伪装。他还怕自己的手看起来不像是干粗活的被人识别出来,特意在家里冻上了冻疮。除此之外关于说话的声音,他也配置了让声音变得沙哑的‘药’水喝下,只是那个时候武敏之也常常过来,他仍然怕说话会‘露’出了马脚,所以索‘性’装了哑巴应付过去。
多亏了出‘色’的伪装,他被捡到的时候实在是比乞丐还乞丐,成功的解除掉了守卫的戒心,而老大夫那里,凭借出‘色’的煎‘药’技能,他也成功地拿到了赞同票。所以等到武敏之发现他的存在之后,不得不在两个人的请求下留下了他。
“苏靖,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这样才不枉我为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唉,兄弟简直连脸都不要了,以后这疤痕还不知道能不能去的掉呢。”甄子墨‘摸’‘摸’脸自语道,动了动手指不小心牵到伤口,手背上的伤口疼的他偷偷的吸了口冷气。这几天的生活差不多也是他有史以来最辛苦的日子了,长时间的在水里浸泡,手早就变得皴裂,最严重的一道口子在手背上红红的骇人,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冬天生冻疮也会这么要人命。
在厨房坐等了一会,‘摸’着‘药’碗估计温度差不多了就端着碗进去开始例行的喂‘药’。走进里屋,果然传来浅浅的鼾声,那个大夫早就累得在一旁的‘床’上睡着了,甄子墨每天也就是这个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看看苏靖。将碗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扶起他熟练的喂了‘药’再放下来,然后帮他擦去身上出的冷汗盖好被子,忙碌完毕才坐下来拉出他的手腕把脉察看他今天的情况如何。虽然武敏之请来的大夫医术也算得上高明,可是不能否认年级大一些的人就是有些迂腐与固执,用‘药’有些地方过于烈,有些地方又过于温吞,所以甄子墨每晚都趁人睡着的时候来悄悄把脉,然后第二天自己煎‘药’的时候对于分量与种类稍作出调整。他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这些天苏靖的状况渐渐的有所好转。
“好兄弟,你可要好好撑下来啊,阿黎跟你们的儿子可在京城里等你去找她们啊!你要去晚了,小心你儿子叫别人爹了。”甄子墨在他身边沙哑的耳语着,他进来常常趁机在苏靖耳边讲着一些事,尽管他没有反应,但是甄子墨相信他还是能听到自己的话的。
就在他例行完公事做完一切的时候,奇迹发生了,武敏之正准备帮他掖好被子自己去睡觉时,看着苏靖的眼睛慢慢的睁开了,虽然眼神是一片‘迷’茫,但是还是低低的喊出了一声什么。甄子墨看着那个‘唇’形,果然是“阿黎”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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