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路战场的喧嚣声慢慢低沉下来,寒风瑟瑟,王斗看着残酷的血色战场,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洪承畴,符应崇,杨国柱,王朴,王德化,张若麒人等站在王斗身旁,他们或严肃不发一言,或神情喜不自禁,乐不可支。
此时不但中路的二蓝旗清军,便是右翼的二白旗清军,都是潮水般的退了回去,女儿河北岸的战斗,暂时看来是结束了,只余战场间一片狼藉的痕迹,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明军与清兵尸体,伤员痛苦的呻吟,还有一些马匹临死前的垂死挣扎,不时传来。
各式残破的旗号盔甲,战车火炮,扔得满地都是,刺鼻的硝烟,难闻的血腥味道,仍在战场之间浓郁回荡,如溪流似的鲜血,沿着明军前阵,中阵,一直蔓延到后阵。
簇拥着王斗,众人踏着沾滑滑的鲜血,迫不及待来到豪格等正蓝旗残兵的范围之前,那边一堆肉泥的东西,上面到处是残肢,还有各样的内脏器官等物,流淌的血液,将附近的泥土,浸得黑红黑色。
百门火炮发射的霰弹何等猛烈?还一口气打了十炮,所以那些正蓝旗残兵全部被打碎了,破碎的人体上面,各样破碎的各色旌旗,盔甲,布满坑洼齿痕迹的兵器,也扔得到处都是。
眼前情形,有黄土岭之战的经验,张若麒与符应崇己经好上不少,只有王德化脸色越来越苍白,强忍不适,勉强走在众人身旁。
谢一科与一些靖边军夜不收嘻嘻哈哈的收拾这片正蓝旗残兵战场,他亲自与两个粗壮的战士将一具尸体抬来,献宝地摆到王斗等人面前:“看,大将军,哦,还有洪督与天使,这就是奴酋伪王子豪格的尸体,嗯,我王师运气好这豪格身体打烂了,不过这头,却还是完好无损的……”
洪承畴人等都是急迫看去,果然,豪格的尸身打得碎烂不成样子,一条手臂与大腿都打没了,不过他的头颅却奇迹似的保持完好,不象那个正蓝旗巴牙喇纛章京阿尔津,身体碎烂不说,头也象西瓜一样打得稀烂。
虽然众人大多没有看过豪格,不过看他身上隐隐可以看出的旗主级别鎏金盔甲,还有手上仍紧紧攥着的那杆破烂的正蓝旗龙纛大旗自可确认他的身份。
看着脸容狰狞,死不瞑目的豪格,众人沉默一会,猛然都发出难以抑止的狂笑,洪承畴同样失态,再没有往日那种沉稳城府,他的手指着豪格一面笑还一面不住咳嗽他被伤了肺叶,就算治好,以后怕也要留下隐疾。
“豪格啊豪格,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奴酋洪太,机关算尽,未想却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德化也是大笑不止,果然明军大胜连伪王子都斩了,他哆嗦道:“这是大捷前所未有大捷啊……”
张若麒倒神情矜持些,抚须笑道:“锦州之战,我师先斩阿济格,再斩豪格,看奴酋可敢再小觑我中国无人。”
杨国柱,王朴等人虽然欢喜,然神情中也有黯然,此战明军是取得辉煌战果,不过同样己方损失惨重。
王朴更面色沉重非常,他的大同镇军,非嫡系数营,在中阵溃败时死伤无数不说,自己视若宝贝的新军营伍,同样损伤严重,右翼的大战中,他正兵营的骑兵,一样损失不少,
好在王家在大同势大财足,回去后还可重组,而且那些血战余下的新军,个个都是上好的军官种子。
忠勇伯也不会放任不顾,日后定会援助一二。
私地里,他对王斗说道:“这次,小弟也算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符应崇欢喜中也有丧气,这场大战,他神机营损失不少,日后就看皇帝怎么补充了,还有,忠勇伯缴获了大量汉八旗火炮,不知他会怎么处理。
中军官钟调阳附到王斗耳边,悄悄说几句什么,王斗点了点头,看身旁喜不自胜的人等,说道:“洪督,王天使,监军,去看看左帅与李帅吧。”
洪承畴等人脸上喜色一收,都换上沉痛的表情,他们早己知道,前阵与中阵的溃败中,山西总兵李辅明,援剿总兵左光先,被二蓝旗重兵围困,早己力战殉国了。
他们来到中阵一处场地,这边无数的秦军与晋军残兵,正团团跪满,个个号啕大哭,悲不自胜。
王斗人等看去,前方层层叠叠的明军与清军尸体中间,李辅明与左光先相互扶持,二人身上伤口箭矢无数,站在尸堆中仍然直立不倒,左光先双目圆睁,李辅明扶着大旗,二人仍然保持死前战斗姿态。
一股激流从王斗内心涌出,他双目一红,哽咽道:“李帅,左帅,小弟来迟了。”
他来到二人尸体前方,深深的鞠躬,洪承畴,张若麒,王德化,杨国柱,王朴人等,一齐郑重施礼。
看着二人战死的遗姿,杨国柱虎目中不断涌出热泪,王朴与符应崇,也是低下了头,王德化捶胸顿足,大哭道:“呜呼,勇士归来兮……咱家……咱家真是心如刀割,呜呼哀哉……”
众将与周边军士,本来己是悲痛无限,听了王德化的大哭声,周遭更是一片号啕传扬。
王斗语声低沉:“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青丹史书,会记下今日一幕。”
洪承畴与张若麒都是沉痛道:“朝廷不会忘了两位将军,定会细加抚恤悼封。”
让将士好好收殓二位大将的遗体,众人回到中军,王德化一扫悲色,对王斗说道:“女儿河北岸,王师取得大捷,忠勇伯,可否趁胜追击,灭此朝食?”
张若麒也是满脸期盼看向王斗。
洪承畴静静不语,中军损失惨重,他从陕西带来的左光先等部不说,他的督标营,搏杀得都差点失去建制,眼下能主导战场的,只有王斗这个忠勇伯了,虽然他靖边军同样损失不少。
王斗缓缓摇头:“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此战,可说是两败俱伤,谁都没有胜利,他得到回报,锦州城下,马科己经战死,甚至连祖大寿都战死了,城内外明军虽然汇合,不过除了严谨守城,根本谈不上再主动进攻。
女儿河北岸主战场,更连李辅明,左光先二位大将都战死阵亡,算上早前的蓟镇总兵白广恩,大明连失五位大将,蓟镇,山西镇,山海镇更被打跨,余部损失一样严重,王朴的大同镇,也差点跨了,还有神机营、督标营等。
甚至自己靖边军,还有杨国柱的新军与骑兵,同样损失不少,明军,己然失去主动进攻的能力。
反观清军……
他们汉八旗与朝鲜军虽被打跨,满蒙军中,也损失了豪格与阿济格,不过满蒙主力尚在。
大众步兵对大众骑兵就是如此,击溃容易,想歼灭,难,毕竟人腿跑不到马腿,更别说二蓝旗溃败时,有二白旗在外接应。
依王斗估算,他们二白旗、二红旗大部仍在,二蓝旗损失会严重些,不过镶蓝色可能有超过一半的人马逃出,正蓝旗损失近半,是此战清军损失最大的满洲旗。
在他们拥有大量马匹情况下,此战能围杀豪格与正蓝旗巴牙喇纛章京,也算侥幸。
至于蒙古二蓝旗,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见势不妙,早在济尔哈朗等人之前逃离了,大部兵马不失。
所以整体算来,女儿河北岸,竟是清军人马占据优势上风,论起损失,可能明军更大。
不过明军也有优势,此时的清国,仍然不脱部落制本性,难以承受大量伤亡,他们损失不起,想必此时的皇太极,正承受巨大的压力吧,或许他还不死心,等待杏山等处的战报。
不过想想也差不多了,女儿河北岸,锦州城下,是卯时到辰时(早5点到9点)开始战起,估计杏山那方,因为路途略远,是巳时到午时(早9点到午11点)展开大战,眼下未时临近申时(下午1点到五点),杏山的战报,应该快传来了。
对自己设定的防线,王斗很有信心,估计二黄旗正碰得头破血流吧,如果长岭山防线他们久攻不下的话……或许再加上义州战报,皇太极就不得不退兵了,那锦州之战,就胜利结束了……
想到这里,他长声叹息道:“王公公,贼奴毕竟骑兵众多,我师战果难以扩大,此战各镇又损失不少,好在经过女儿河大败,料想贼奴己无战心,很快就会退却,……我师不宜枉动,立时整顿兵马,列阵严谨相峙,或许就在今天,或是明日,贼奴定退!”
杨国柱与王朴都是赞同,身旁众将,都同意忠勇伯的看法。
王德化无奈,也叹息一声,说起来,大战过后王师伤亡惨重,确实无力攻击了,要不是有王斗在,这双方兵马比较下来,很多人可能己经忍不住退避了。
他叹息道:“忠勇伯所言甚是,也罢,见好就收吧。”
张若麒失望的同时,也知道王斗说的才是正理。
局势如此,还是顿兵相峙为妙,己方损失大,鞑虏那方一样伤亡惨重,伪酋王子更是身死,料想也无战心,只需他们退走,己方收回几个城池,就可向外界宣布大捷,班师回朝了。
唉,这仗打个平手,两败俱伤的,也不知会便宜哪位。
这念头在张若麒心中一闪而过,他心驰神往,早在酝酿如何书写捷报,还有回到京师后自己的风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