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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桐县一处私塾外，王大财亲自提着几样礼物叩响院门，在他的身后跟着杨浪，王三秋没有出现。
王大财身上暗锦布料的袄子已经换下，而是一件洗得有些褪色的黑布袄，头上是半旧的黑布缠头，这也是街道上普通平民的穿着。
私塾里的小童引他去了一间茶室，等了片刻，宽袍博带，衣袂飘飘的罗夫子才出现在茶室门口。
罗夫子四十左右，蓄着长须，他先是惊讶的看着朴素的王大财，目光又落在旁边桌面上，那里有几包糕点茶叶。
“夫子好！”王大财一见这样儒雅风流的夫子，忙站起身手慌脚乱的行礼。
罗夫子见惯学子家长的局促，抬手示意一下:“不用客气，王家长你坐，喝茶。”说着自己坐到主位的椅子上，旁边自有小童送上一盏茶。
罗夫子接过，慢慢撇开茶沫自顾自饮着。
王大财今天已经喝过太多茶水，心里正压着一肚子火，哪里还有心力去慢条斯理品茶。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烦躁的挪动着身子，想说话，可罗夫子好像对茶水特别感兴趣，始终不抬头。
终于王大财忍不住开口道:“罗夫子，我那侄儿在你这学堂已经学了几年，我想问问，每年束脩是多少？夫子莫怪我多问，我没念过书，对这些不懂。”
他搓着手，一脸憨厚尴尬。
罗夫子面色一沉，他从教几十年见过很多家长，一见面不问学子学业，先问束脩的还是第一次。
目光落在王大财有些寒碜的装扮，想到这人只是叔伯，心里哼了一声，面色淡淡道:“入学时就说过，一年二两银子束脩，住在学堂则加五百钱的杂费，至于墨纸就需要自带。王家长，寒门难出贵子，家里再难也不能亏着读书人。”
王大财有些发愣，还是乖巧的点头，配合夫子的意思道:“是不能亏着孩子，不能亏。夫子，文俊这孩子能考个举人进士吗？”
罗夫子脸色又是一变，人人都想考取功名，可哪有这样直白问出来了，真是竖子无教尔！
蹙眉端茶:“读书教人识礼知节，不是人人都追求高官厚禄。”
王大财眉头紧锁:“夫子，要是读书不为考学上进，就这样混日子，还不如学些生技，也好成家立业。”
在这个匹夫口中说出不能考学就是混日子，罗夫子勃然大怒。
他到现在也只是一个秀才，今生无缘考举人进士的，这是他毕生之痛。
这时候听王大财说出“读书无用”这样有辱斯文的话，气得将茶盏重重搁下，一拍桌子:“王文俊有你这样的长辈真是家门不幸，他仅有寡母扶持，尚能坚持求学，你不帮衬则罢，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哼！也是我考虑不周，你这种目不识丁的庶民，怎知饱读诗书的好处。小童，送客！”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就这样，王大财被赶出学堂，只是他提的礼物好像忘记带出来了，学堂里的人也忘记送给他。
在里面一直低头不语的杨浪此时才开口道:“老爷，小姐在客栈等着你。”
见到脸青面黑的王大财回来，正无聊摆弄着手上一串珠子的王三秋迎上前，笑容满面:“饿了没，今天晚上我们吃烧烤去。”
见女儿这幅看笑话的样子，王大财却无法动怒，只能噔噔噔进屋，桌上有茶壶，也不用茶杯，抱着壶就猛灌几口，这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气道:“吃不下。”
王三秋挑眉:“见到夫子了吗？夫子怎么说?”
“夫子说……唉！”王大财一拳捶在自己腿上，他不傻，夫子那几句话他是听得清清楚楚，想得明明白白。
文俊学业不好，只怕连秀才也考不上。读书人那么多，能得功名的本就少，这事他也只是遗憾，并不想责怪。
可是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还在学堂里蹉跎岁月，这对于需要想着养家糊口的男人来说，就是不负责任的事情。
王大财从小就要扛起家庭重担，他无法接受这种不良行为。
而且夫子还说，文俊是由寡母养活，跟他这大伯没有关系，没有帮扶。
没有帮扶?那自己那些银子都被谁拿走的?学堂束脩一年二两银子，还有学杂费五百钱，两项加起来也不到三两银子。
可文俊要什么诗集、游学，开口就是五两，中途还要买笔墨纸砚也要另外加钱。
自己就是一个白痴，被一个晚辈随便欺骗了。
王大财气得握紧拳头，一下一下捶着自己的大腿:“这小子怎么可以骗我，小孩子不懂事，弟妹应该知道轻重的，怎么也跟着胡闹！”
王三秋轻呼一口气，若不是为修老房子跟王大财解开心结，又发现那处院子，自己可能到现在还不想过问这些事。
不过既然王大财已经发现王文俊母子在骗钱，以后自然有提防了，也不枉跑这一趟。
笑嘻嘻宽慰可怜的王大财一阵，等到王老爹气消停下来，父女俩开始逛夜市，在街上吃些东西散心。
冬日里，夜市依然热闹，只是人群大多聚集在挂着围布的临街廊檐下，那里多少能避一些寒风和夜雨。
王家父女跟杨浪坐在一家烤肉摊上，看着梨木炭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的肉块开始变色。
“嗯！好香啊！老板，多撒些胡椒和辣椒面。”王三秋抽抽鼻子，夸张的吸着浓郁的烤肉香味。
王大财笑道:“我也会烤的，家里那么多炭，回去给你弄。”
杨浪也道:“我也会炭火烤鱼。”
烤鱼？
王三秋心头一动，在前些日子某一个寒夜里，曾经有人坐在风里等自己，只为吃一口味道不错的烤鱼……
唉！已经还好些时间没有看到姜木朗了。
听说是回家准备结婚的事情，时间就定在腊月里。
小云她们说起，自己跟老爹赌气离开大余渡以后，月香的婚事并不如她想的那样顺利。
以前姜家人不明白儿子的心思，还觉得能娶镇上的姑娘也不错，可后来知道了原委后差点气死。